县劳动人事局负责正式工人的招考工作,但随着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以后,上级就收紧了正式工人的社会化招工工作,非必要不再组织社会招工,正式工人的用工一般是通过承接分配的大中专院校毕业生。
当王满江将邓牧为已经签了字的批文交给人事劳动局局长魏胜贵的时候,魏胜贵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问道:“江哥,这招一个怎么变成招两个了?”
王满江道:“哎,胜贵啊,咋说你在人事局也干了四五年了,这点人情世故还不懂,领导也想着照顾一下亲戚朋友嘛,好不容易安平开个口子,领导塞个人进来,不是很正常。”
魏胜贵邪魅一笑,道:“我还以为县领导都是他妈铁面包公,还不和咱兄弟一样,绕不开这人情世故。江哥,这人是邓县的关系吧,邓县的女婿可是安平人”。
哎,不该问的不要问啊,你们组织考试的时候,尚武副县长会和你对接的。
魏胜贵一脸得意地道:“我就说嘛,这老李不可就是咱邓县长的战友加兄弟”。
王满江躺在办公椅子上,敲了敲扶手,提醒道:“书记,是书记”。
魏胜贵笑了笑道:“对,对,书记,书记”。
胜贵啊,这个事你可组织好,我看你亲自去趟安平,喊那个吴香梅必须亲自去办这件事,现在看来吴香梅是比李朝阳懂规矩的,那个李朝阳啊年轻气盛的,又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说不定会惹出事来,万一这事操作不好,刘建国没有考上,这事就不好办了。
魏胜贵拿着签批,又道:“江哥,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
哎,我和教育局的朱家春昨天在一起专门说了安平的事,安平当时是有两个人被顶了下来,有一个是位女同志,你说咱们把这个人录了,万一按下葫芦浮起瓢,这不是闹得更大。
王满江一听,脸上的标志性的微笑逐渐消失,颇为严肃地道:“妈的,你们办事情怎么不长脑子,全县这么多的乡镇,怎么能一个地方找两个人,你们忘了之前的事,要不是教育局的那个科长骨头硬,早就把你们都丢进去了。”
魏胜贵心里骂道,真他娘的虚伪,这些事不都是在你的操作下办的,还把我们都丢进去,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笑话谁。魏胜贵道:“江哥,这不是那女的只有娘没有爹,家徒四壁的没啥关系嘛”。
王满江往前靠了靠,摘下了眼镜,大脑开始了飞速地转动,招了一个招两个,招了两个招三个,这招六个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不招,都在安平,一个农家汉子突然成了正式工人,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就再招一个。
王满江一脸严肃地道:“你去找吴香梅,亲自给他交办,让她打报告,招三个,就说领导授意,喊她重新报计划,务必稳妥办理”。
哎,好,只是江哥,红旗县长和牧为书记那里怎么办?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办好你的事情就对了。
从组织部满江部长的办公室出来,以调研乡镇企业劳动用工的名义,魏胜贵就直接到了安平,到了高粱红酒厂和韩羽公司,煞有介事地讲了一番关心关爱工人的长篇大论,就到了乡政府,与吴香梅进行了工作上交底,先是一番的试探,想了解刘建国到底是什么背景,吴香梅自己不接话题打哈哈。
吴香梅这样干,一个是出于对朝阳的保护。第二则是想着保持神秘,让魏胜贵摸不着头脑,才好利于下一步工作的开展。
吴香梅拿着报告签批,道,朝阳,这事是魏局长亲自交办的,说是领导直接安排的,喊我们重新打报告,要招三个人。
三个人,另外两个人是谁?
不知道,魏局长没说,只喊我们打报告,到时候人到人事局去考试,所有的工作都有人事局来牵头,我们只需要通知刘建国去考试就行。
好,这事我来办。
恩,朝阳,我可提醒你,这次魏局长都在具体操办了,你可以想象后面的关系有多复杂,我们求的不过就是给刘建国应有的待遇,如今别人已经答应了,这事办成了,刘建国咋说也是端上了铁饭碗,这事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吴香梅的苦口婆心,我是听了进去,说道,梅姐放心,我之前确实有一些想法,但是既然建国真的可以端上铁饭碗,也算是弥补了人家,我也不会再去声张了。
吴香梅感恩邓牧为在自己爱人方建勇的事情上出手相助,所以也有意真心地在这件事情上出力,就道:朝阳,马上过年了,你要知道教师招考在全省都很受关注,万一这事抖搂了出来,就算最后差个水落石出,咱邓书记脸上无光。
又说了计划生育的事,如今的考核是越来越严,吴姐被批了几次,如今天天带着计生办的人到各村开展行动,但收效并不大。
吴香梅已经逐渐适应了党委书记这个角色,知道领导没有必要隔着分管领导去批评一个二级班子的负责人,何况自己还是党委书记,对于计生办主任来讲,中间还隔着乡长和副乡长。
吴香梅语重心长地道:“朝阳啊,你作为代理乡长,明年翻年乡里开人代会是要给你投票的,计生工作乡长,政府的所有工作都要抓起来,现在乡里的计生工作可是不尽如人意,我建议把吴爱枝撤了,她不适合担任计生办的主任。”
吴姐是安平的老人,才从党政办到计生办不久,这样可能面子上过不去。
咱们给她留了面子,谁给咱留面子,要是到了明年通报的时候,计划生育还是倒数,朝阳,你可是第一责任人。让计生办的陆正荣担任站长,社事办这块工作自从霍援朝去了滩区之后,一直没有明确负责人,我知道吴爱枝是老人,和庆合主任关系不错,与你关系也好,所以让她去社事办吧,压力小一些。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好,把安平的各项工作都抓一抓,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让有的人滥竽充数,有的人累死累活。
吴香梅说得确实有道理,乡里现在各项工作确实参差不齐,乡镇企业和财政排在了前面,但是计生工作、农业生产的排名都处于劣势地位。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了在部队的时候,实行流动红旗的做法,就道:梅姐,咱们是不是可以搞一搞流动红旗,那个二级单位考核在前,咱们就给谁挂红旗,谁的考核排名在后面,咱们就通报。
内部考核?恩,也不是不可以,我看这样,就搞个末位淘汰,半年一个考核,一年考核两次,如果那个部门工作推不上去,连续两次考核垫底,这个二级班子的负责人马上下来,必须换人。说起,大声喊道,芳芳,你把蒋笑笑喊过来。
芳芳的办公室就在吴香梅办公室的隔壁,平时说话只要大声,就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芳芳不敢怠慢,放下了红糖水,就去找蒋笑笑去了。
蒋副乡长,吴书记找你。
啊,又找我,她心情如何。
不知道,但是李乡长在她办公室。
蒋笑笑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胆怯怯地道,我最近没惹着她吧。
蒋笑笑从其他乡镇调来安平之前,就听说过吴香梅这个人,吴香梅性格上很强势,工作上带着机关作风,来了之后真是感同身受。
芳芳笑了笑道:“咋,她还能吃了你啊”。
说着两人就朝办公室走去。俩人都未结婚,还是少女的心态,蒋笑笑越走越慢,变得蹑手蹑脚,芳芳则直接在后面双手推着蒋笑笑。
农机站的老黄正好出门,一脸坏笑地道:“芳芳,你黄大哥也不想走了,能不能也推一推你黄哥”。
芳芳道:“呀,黄站长,你看你买了拖拉机,还换上了新皮鞋,大冬天的多冻脚啊。”
农机站的站长得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脚,道:“这是百货大楼的新款,芳芳,改天你黄哥用拖拉机拉着你去给李正阳买一双怎么样?”
芳芳道:“滚你的,这么大了还没正行”。
到了门口,芳芳悄悄地给蒋笑笑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吴书记、李乡长。
吴香梅道:“去把芳芳也喊过来”。
哎,好嘞。
说着蒋笑笑就出了门,一把抓起正在喝红糖水的芳芳。
芳芳一脸胆怯地道:“咋,也有我的事”。
蒋笑笑道:“让你嘚瑟让你嘚瑟”。
俩人进了门,吴香梅道:笑笑,芳芳,今天我和朝阳乡长找你们商量个工作,特别是你笑笑,作为副乡长,你来了安平时间也不短了,你分管的计生办位于全县倒数第四,你知不知道排名倒数后三是要被县政府约谈的。
蒋笑笑低着头,胆怯地看了一眼吴香梅,怯生生地道:吴书记,您批评得对,我一会儿就和计生办的一起,再去各个村里面看一看。
好了,具体的工作方式你自己安排,我只看结果,你分管党政办。刚才我和朝阳乡长通了气,现在工作任务越来越繁重,对大家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你们落实一下,搞一个末位淘汰和流动红旗的方案,凡是被县里通报的,工作没干好的,都要有体现……。
工作沟通了一上午,基本上算是把想法说了个清楚,临近吃饭,又道:“去,把这个招工方案改成三个人重新上报”。
食堂里还是老三样,白菜豆腐炖粉条配上馒头。平日里乡大院里吃午饭的人并不多,住得近的,都是回家吃饭。乡大院的食堂里也很简陋,七八张圆桌都油漆是有一块少一块,显得很不雅致。食堂里并无固定的位置,但是大家都知道,靠近里面的一张略显干净的圆桌是几个乡领导坐的,其他的则都是随意。
临近下班,又接到了李叔的电话,让我去一趟县委大院,到了地方,已经下了班。我推开门,看李叔的办公室里还有人在汇报工作,这人穿着警服,我并不熟悉,李叔并未示意我进去,我马上又关上门在外面等待。
天已经擦黑,走廊里显得非常的暗,我寻了一圈,也没找到灯的开关在什么地方。看着办公室里一个一个的门牌,门牌上的字依稀可辨,县政府办公室内设的机构真是不少,秘书科、机要科、打印科、通信科、督查室、这才是一层楼,楼下也全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内设机构。正看得入神,李叔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精神干练的小伙子走了出来。我与之打了招呼,这人的反应倒是十分的平淡。
李叔道:“关门”。
我马上将门关上。
李叔从办公桌前面走了出来,神秘地道:“哎,最近安平没啥事吧”。
没啥事,哦,就是有个海岛的老兵要回来,就是吴家仁的兄弟,
这事我知道,老杨给我讲了。哎,我问你,孙向东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就那样呗,造酒,搞对比实验。
李叔抽出一支烟,直接把盒给了我,道:“这家伙不老实啊,治安科现在在盯一个娱乐场所,潘继承科长给我说了,昨天他们发现了孙向东,在里面待了几个小时。”
啊,又去搞事去了。
李叔无奈地道:“是啊,这狗改不了吃屎啊,我们的人马上要派过去了,这次高粱红不是组织招工嘛,顺道就过去了,你到时候协助咱们的同志,把工作局面打开。”
恩,好,这个没问题。哎,李叔,你们盯的是什么地方。还有这种服务?
咋,有兴趣?
不不不,只是好奇。
红星宾馆。
红枫宾馆,就是大广场对面的红枫宾馆,那个地方不是县政府定点的接待单位吗。设施比招待所都不差。
李叔无奈地道:“好不容易把点踩好了,正计划今晚行动,结果被喊停了。”
谁喊停的。
李叔摇了摇头,道:“算了,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只是啊我们公安局班子的内部,有问题啊,今天上午我可是在党委会上布置的任务,没想到下午领导就把我喊过去。你说,这还没开始打仗那,咱们的行动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还找了领导,这事咋干?”
李叔,你们内部有漏洞啊。
是啊,这个人必须挖出来,不论是谁,绝对不能留在公安队伍。
我看着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就道:“李叔,晚上一起吃饭”?
今晚不行,地区的陈秘书长今晚在县里。
忘了?就是咱们在地区抓孙向东碰到的那个眼镜。
想起来了想起来,上次红旗县长任职,他还来了的。在城关镇与安平的签字仪式上,带头鼓掌那个。
对。
他来干什么?
这家伙手伸得太长了,带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亲戚还是朋友,要在县里做买卖,这个家伙,李叔又摇了摇头,算了,不给你说了,别把你小孩带坏。对了,你二叔你要看紧一点,我专门了解了,你二叔劳动改造的时候表现一般,在里面认了不少的朋友兄弟的,这些人改造不好,对社会还是有很大的危害。
砰砰砰,敲门声十分清脆。
进来。
呦,李乡长在啊,李局,红旗县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
李叔看了看表,道:“好,马上下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冬天里路上行人不多,路边的树木早已褪去了秋日的金黄,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它们在寒风中摇曳,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寂寞。
心里想着,当领导也难啊,明知道红枫宾馆里有问题,但却不能下手。看起来雷厉风行,风光无限,其实更多的都是妥协和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身为领导,必须考虑全局,权衡利弊,不能仅凭个人情感行事。红枫宾馆的事情,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复杂,一旦处理不当,可能会对李叔引起麻烦。
停了车,家里的灯光越来越近,晓阳肯定早就在等我吃饭了,心中的那份温暖也渐渐升腾起来。
走进家门,晓阳正抱着孩子,看大嫂在厨房里忙活,忙侧过脸,指了指自己,我像做贼一样,马上亲了一口。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被晓阳的温暖所融化,和晓阳在一起最大的好,就是心理上能获得一种淡定和从容。
晓阳的心情不错,洁美公司的人来到了县城,双方已经正式签约,明年开春之后,县里第一家洗衣粉厂将正式落地。
第二天一早,乡里就将文件送到了劳动人事局,劳动人事局的局长魏胜贵又将文件拿给了王满江,王满江心情不错,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烟甩给了魏胜贵,从地区组织部传来的消息,临平县的县长赌气,不愿意服从地区的调动,现在临平的班子集体到地区组织部找于伟正,期望地区重新考虑罗正财的安置问题。如果罗正财不来,自己的正县级还是很有希望,毕竟自己现在是班子里干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干的时间最长也就意味着资历最老,到时候再走走关系,兼任组织部长不是没有可能。人大主任没有招商引资的压力,级别也上去了,王满江甚是得意。
拿了报告,王满江就起身又去了郑红旗的办公室,昨天晚上,地区的陈东富秘书长来,红旗县长喊自己作陪,县里过了春节开人代会,一下要提几名副县长,空出来的科级干部不少,昨天郑红旗话里话外,一直打算让建设局的孙汉去任财政局长,这个时候,搞两个工人算不得什么。
王满江背着手,拿着文件,面带微笑地出了门,到了楼上的县长办公室门口,门口有几个人排队,都是下面乡镇和局的一把手,见组织部的满江过来,都主动打起了招呼,临近换届,王满江的办公室最近也是热闹非凡。他礼貌地回应着众人。
好好好,王满江一边与众人握手,一边说着客套话,等着里面的柳集的乡长老周出来,众人自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满江就进了郑红旗的办公室,财政局的副局长吴国纯一边笑一边帮着关上了门。
县长郑红旗的办公室比书记邓牧为的办公室还要考究,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毛体书法,办公桌整洁有序,摆放着一些重要的文件和红色的电话机。书柜里陈列着各种书籍和纪念品,每一处都透露出这位领导者的品位和身份。
郑红旗坐在办公椅上,手中拿着一份报告,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是王满江,微笑道:“满江部长啊,等两分钟,我看份急件”。
王满江自然清楚,所谓的急件,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这柳集的老周刚刚走,能有什么急件,这是咱郑县长,故意要凉一凉咱老王。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王满江嘴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过了足足三分钟,郑红旗才抬起了头,哎,满江部长,怎么不坐。
王满江这才坐了下来。双手奉上文件道:“这是高粱红酒厂招工方案,根据企业发展,又给牧为书记做了汇报,打算多招两个”。
郑红旗看着文件,又是眉头紧锁,\&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为什么还要上报?\& 郑红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王满江赶紧解释:\&是的,之前我们确实签过一次,但是牧为书记考虑到高粱红酒厂的未来发展,打算一次性到位,所以这次就招三个。\&
郑红旗点了点头,又仔细看起来。方案中详细列出了招聘流程、岗位要求、薪资待遇等内容。他一页页翻阅着,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满江啊,这事,我看你没有说实话吧。\& 郑红旗笑着说,满江,咱们两兄弟没有必要处处把牧为书记搬出来,以我对牧为书记的了解,这个方案啊,肯定有问题。
王满江心里一愣,没想到郑红旗说话如此直接,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就道:“红旗老弟,那我也不隐瞒你,这里面确实有一个人,是副县长学武的关系,另外两个都是李朝阳的关系”。
郑红旗骂道:骂道,真是喊的都是口号,干的都是交易,邓牧为为了这个女婿,真是一点原则也不讲了。但心中又是一喜,看来满江同志也是看不惯邓牧为的这种护犊子的做法,不然也不会直接告诉我事实真相,如果王满江能够和自己走得近,倒不失也是一桩好事,自己在人事上的话语权就会增加不少。
郑红旗笑道,这就对了嘛,满江老哥,咱们兄弟有啥说啥嘛。牧为书记为孩子考虑,也是人之常情,这字我签了。
说着,就签了名字。拟同意,呈请牧为书记批示。
签完了字,郑红旗道:“牧为书记签了字,咱们就上政府常务会研究嘛。”
好,我马上去签字。
哎,等一等,满江老哥,吹会牛,咋说你也是班子里的老人了,这次换届,副县长的人选,还可要说句公道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