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晓阳吃了午饭,晓阳从裤兜里掏出了小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嘴,又十分夸张地在我的嘴上抹了一把,就道:钱不能在我们手里,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必须马上把钱还给那个邹来富。
对呀,怎么拿给他!
晓阳打包了两个韭菜盒子,挥了挥道:味道不错,这个给你晚上吃。
说正事说正事。
这样,你给他打电话,就说你们安平乡邀请他到高粱红酒厂实地考察,到时候当面给他。
我看着晓阳道:红旗县长不是说让咱俩当面给他。
晓阳道:不用,你当众给他,就说落在红旗县长办公室的东西,让他当面看是不是有误。给了之后给我打个电话,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晓阳,好不好,他可是永林专员的贵客,上次开会的时候,永林专员三番五次地叮嘱,看起来关系不一般。
晓阳有些不屑地道:好大个领导嘛,县官不如县管,这个时候我们只认红旗县长。
回到了晓阳的办公室,我就给邹来富打了电话,邹来富一听要到高粱红酒厂,就欣然答应。
为了表示重视,我和乡人大主席老葛、顾志远、高春梅还是来到了乡界的位置早早地等候,直到一辆省城牌照的进口汽车出现,邹来富和文近朱下了车,大家握手致意就朝着高粱红酒厂进发。
虽然不是白酒的旺季,但来等着拉酒的车还是排了二三百米。
邹来富饶有兴味地听着高春梅的介绍,频频地点头,似乎这二三百米的车队以后都将为自己创造价值了。
参观完之后,我马上道:邹总啊,今天邀请您来,主要是为了落实红旗县长的指示,让您更好地了解我们酒厂现在的生产条件和经营状态。
邹来富兴致很高,认为自己给郑红旗的“红砖”发挥了作用,心里暗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红旗也要变彩旗啊!
参观完之后,已近五点,上次喝酒已经给文近朱的心里留下了阴影,所以再三挽留之下,俩人坚持要回地区。
临近上车的时候,我拉住了邹来富,将公文包当着老葛的面递给了邹来富。
邹来富道:这包倒是有些面熟啊。
我马上笑道:邹总啊,好眼力啊,这包是您落在了红旗县长的办公室,红旗县长委托我当面还给你,你看看里面的东西对不对。
老葛伸着脑袋,看了看道:“这包有分量啊。”
邹来富的脸一下就红了,尴尬地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就上了车。
回到了办公室,我马上给晓阳打了电话,说了情况。
晓阳鼓励道:领导干得不错,晚上回家小女子一定会有所表示。
有了光明县原县委书记孙茂丰交代的报销费用的账本,带着目标去找人和对账,过程就比较顺利。纪委和监察局的人就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查账,一路则负责对但主任和宋秘书进行谈话。
牛局长吩咐道:“肉都已经到了锅里了,咱们见了证据再和他们说话”。
在忐忑与不安之中,宋秘书和但主任两个人就在监察局的人照看之下,在军分区招待所里坐立不安。
但主任和宋秘书都属于领导干部的身边人,但两个人的心态却还不一样,孙茂丰被查之后,但主任心里忐忑了许久夜不能寐,因为领导很多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是但主任操办的,像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宋秘书则不一样,自己是齐永林的秘书,又是秘书一科的副科长,有着齐永林这棵大树,自己在大院里也是一号人物,更是大家口中的青年才俊、青年翘楚,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到纪委来,这次被请到了军分区的招待所,反倒是让宋秘书有了些措手不及,已经有些乱了心神,在招待所的房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反观光明县委办的但主任,倒是淡定得多,一副开水快烫混不怕的模样。
涉及的账目并不多,纪委监察局抽调的都是业务上的骨干,拿着账本按照上面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就将报账的凭证全部找了出来。
看到工作人员抱回来满满一箱的财务凭证,牛局长一边翻看一边道:要是每个领导干部都养成记账的好习惯,咱的工作量就大大降低了。
说着就拿起了电话,打给了纪委书记王忠强:
领导,票据和凭证已经全部到了位,孙茂丰的账本很关键啊,每一笔都一一对应。
王忠强心里已经有了底气,这件事的问题就出在几个经办人的身上,齐永林应该是对这些事情不清楚,就道:老牛啊,宋秘书这个人你来亲自问,就事论事就好了,不要偏离主线。
老牛自然明白王忠强的意思,这个时候不能再节外生枝了,持续不断地查下去,最后是无法收场的。
既然经办人都有但主任,那么第一个要问的人自然是但主任。
对于监察局的牛局长,但主任并不陌生,看牛局长进来,但主任忙起了身,十分真诚地打了一个招呼,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牛局长。
牛局长也是态度平和,就道:但主任啊,我就只说了,之所以把你请过来,是因为孙茂丰说齐永林专员在光明县报销过费用,这是不是事实。
一听到是这个问题,但主任就揉了揉鼻子,尴尬地道:牛局长,你这,我记不到了。
但主任知道自己要被请进来,但没想到监察局问的不是县里的问题,而是地区的问题,如果是县里的问题,自己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自己只是落实孙茂丰的指示,在一些工作上确实打了擦边球,书记都被抓了,自己已经没有太多隐瞒的必要了。没想到监察局老牛问的是地区领导的问题,这就不得不慎重了,如果把地区在职的领导供了出来,那这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牛局长像是一只老猫看待老鼠一般,很是自信地道:但主任啊,组织现在是在挽救你,老孙都交代了,你一个经办人在这里嘴硬就没道理了。来,把抄清件给咱但主任看看
但主任双手颤抖地接过了材料,看了这账目不由得心头一紧,心里暗暗地道:哪里来的材料,比我掌握得都详细!
怎么样的主任,回想起来没有,愿不愿意配合我们。
但主任擦了擦额头,说道,牛局长,你看说这话不是见外了,我一直愿意配合地区纪委监察局的工作,这不是刚刚没想起来,你看你把账掏出来,我不就想起来了。这些账目的发票,确实都是行署陈东富秘书长和齐永林专员的秘书小宋给我的。这个陈东富给的多是餐饮发票和住宿发票。这个宋秘书给我的多是加油的票和修车的票,也他娘的不知道咋修的,把挂挡的档把都换了,他们都说是永林专员喊把票拿到县里希望解决一下,我收到票之后,就给茂丰书记汇报,唉,牛局长,无论多少,我都是汇报了的,茂丰书记点了头,我才走的报账程序。
这么多不符合财务规定的账,你们咋就报了?
但主任倒也不必会,直接道:财政局就是再紧张,县委书记的账砸锅卖铁肯定也要解决。
直到下午四点钟,纪委和监察局的人才将每一笔账目落实清楚,从调查情况看,就是陈东富和宋清仁两个人以齐永林的名义在光明县委报销的发票。至于齐永林到底是否掌握情况,就要看陈东富和宋清仁的供述了。
牛局长和两名工作人员来到了宋秘书的房间,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宋秘书啊,今天我们找你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工作上的事,我问你几个时间,你是不是拿着票据找光明县委的但主任报销过个人的一些费用。
按照常规的方式,纪委和监察局的人问话并不那么直接,而是十分粗暴和简单,知道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吧,不掌握一定的证据,我们是不会和你见面的,他们都交代了,我们才会找你。按照这样的话说,一般都会有一些意外收获。
但牛局长并未按照常规的方式与宋秘书谈话,而是直接明确了主题,宋秘书听到是问报销的事,一时之间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手和脚都不由自主地抖动了起来。
牛局长几人看着瑟瑟发抖的宋清仁,也不说话,就让其一直地抖,几人清楚,这话是问到了点子上,这个时候除了抖动之外,一些心理素质较差的人甚至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哆哆嗦嗦了七八分钟,宋清仁逐渐平复了心情,就结结巴巴地道:“牛局长啊,您知道的,我这个人不开车,也没有车,哪里来的油票和修车的票。”
牛局长看了一眼旁边的工作人员,就问道:唉,我说是修车的票和油票了吗?
旁边的人摇了摇头。
牛局长又严肃地道:小宋啊,这说明你记得很清楚嘛,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车,但是永林专员拿的发票让你报的?
宋秘书低着的头摇了摇,着急地道:不是不是,永林专员是行署专员,堂堂的正厅级干部操心一辆车几张票的小事,就太没格局了。
牛局长双手环抱于胸前,既然不是齐永林,那么对于他来讲,就还在掌控之中。
宋秘书沉寂了一会,坐着心里斗争,不多会的时候,就道:牛局长,我求您一件事,您要是答应了我,我马上说这些票是咋回事。
旁边一名年轻的干部猛地拍了桌子,怒斥道:宋清仁,你好大的胆子,这个时候了还敢和组织讨价还价,你还以为你是行署专员的秘书啊。
牛局长挥了挥手,就道:宋清仁啊,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现在这是组织给你机会,如果你不说清楚,这些钱算到你的头上,你应该清楚,这些金额加起来,是可以判刑的。
宋清仁鼓足了勇气道,牛局长,我没别的要求,就是请您多关我几天。
听到这个请求,牛局长一时有些惊愕,不解地道:我从事调查工作这么多年,小宋啊,这个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理由那?
我们干秘书的,如果三分钟不到就坦白了,以后说出去,谁还敢用我们。
你的意思是塑造出自己是一副硬骨头的形象!
宋秘书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
牛局长思考了一下,也就答应了。毕竟宋清仁是行署专员的秘书,如果这件事他只是按照领导的安排行事,说不定只给一个处分,还是领导的秘书,领导的身边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宋清仁看牛局长答应了,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些油票和发票,一部分是陈东富秘书长让我找的光明县,一部分是,一部分是永林专员的驾驶员雷科长拿给我的。
齐永林的驾驶员雷师傅,是齐永林妻子的表亲,以前是地区交通驾校的教练,齐永林配备了专车之后,就从交通驾校调到了齐永林的身边干起了专职的驾驶员,齐永林担任地区专员不久,雷师傅就正式将编制解决在了行署办公室,后来担任了驾驶科的副科长,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科长,妥妥的正科级干部了。驾驶科负责整个小车队的车辆维修,也算是油水极大的科室了。
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和宋清仁将所有的账目核对清楚,一天的时间,也就将四万多的费用全部调查清楚了。所以四万多的费用里,陈东富涉及接近三万元,这个金额,已不是简单的违纪了,而是严重的违纪违法。
第二天一早,王忠强接到了报告之后,马上向钟毅做了汇报。
钟毅看着厚厚的十多页的材料,没有水落石出的喜悦,而是感觉到极为的心痛,钟毅悲愤地道:忠强啊,我们吃上了饱饭才几年那?为什么我们的个别干部如此丧心病狂、胆大妄为,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老一辈用鲜血和生命换回的事业。忠强啊,以后咱们考察干部,要先过廉政关,这个陈东富以前对他真是太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