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只有老孔和郑红旗两个人,驾驶员老孔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郑红旗在车上,平日里都是单手握方向盘的老孔,如今是两只手都搭在方向盘上。
老孔片刻才道:听说李朝阳这个人比较怕媳妇。
郑红旗笑得抖了一下,就道:怕媳妇是古今中外的共识嘛,明朝的戚继光,怕媳妇躲到了军营去住,他媳妇王氏打上门来,戚继光吓得直接跪下,说:“特请夫人阅兵。说着摸着自己的脸,慢慢地道:不丢人、不丢人。
正在这时,后方不远处跟上了两辆车,不时地鸣笛催促。老孔透过后视镜看到,两三辆越野汽车紧紧地跟在了后面,而前面和旁边的车道都有大货车,大货车装得多开得慢,并不具备超车的条件,但后车却不停地催促。
老孔骂道:催什么催,赶着去投胎啊。
郑红旗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份杂志,并没有说话。
不多会,前面的货车速度提了起来,老孔知道郑红旗性子慢,不喜欢开快车,就还是保持了正常的速度。
这个无意之举,就惹恼了后面的人,不多会后面的人就直接将车抄了过来,放下了窗户,对着老孔就是一阵骂,而后面的一辆车竟然在超车距离不足的情况下,直接超车,如不是老孔车速慢又紧急踩了刹车,这车必然就追了上去。但是一脚刹车,郑红旗却差点撞在前排的座椅上。
老孔哪里受过这个气,骂道:王八蛋,老子非得追上去,说着就踩起了油门。
郑红旗端坐之后,抚了抚眼镜,看几辆车都是本地牌照,就慢慢地道:是谁的车啊?
老孔常年和车打交道,县里的几台有模有样的车,自己都是知道底细的,仔细看了看,就道:有一辆好像是崔二哥的车,另外两辆不认识。
崔二哥?什么崔二哥?
就是以前城关镇工商所的那个胖子,现在说是干起了生意,听说生意做得不小,公安局家属院的建材生意,都是他在做。看郑红旗没什么印象,就道:地区交通局的局长崔浩,不是他哥就是他兄弟。
郑红旗点了点头,闭着眼就想起了刚才车上人的嘴脸,心里也是想着追上去批评教育一顿,听说是崔浩的什么兄弟,就明白了些什么。当年,县里修高标准的公路,钟毅、邓牧为、崔浩、张庆合和陈解放五个人一同去省里拜会领导,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就道:算了,我们慢慢开。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从而带动后富,这是老人家的一个伟大布局,也是对改革开放成果的一种精准的预判。改革开放十年,确实有一部分头脑灵活、思路开阔、敢闯敢拼的人富了起来,也有一部分利用特殊关系和背景积累了财富。十一二年的时间,光荣的贫下中农已经在列车上从卧铺变成了硬座、从硬座变成了站票,在集体里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就如同筛子眼里的米,上不去也下不来。
魏昌全回到县里不久,处分的文件就下来了,按照地区的要求,为了起到教育警醒的效果,专门召开了县级领导干部会议,传达了地区纪委关于魏昌全的警告处分的决定,魏昌全在会上做了检讨。
这件事,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次,对县里的干部来讲,魏昌全出事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
在最为流传的几则小道消息之中,有不少都是说魏昌全不仅仅涉及贪污,还在纪委那里举报了老书记周鸿基,因为纪委的不少人都操着北京口音,只有省部级的领导,才会动用中央纪委的干部。对于这样的局面,不少人为周鸿基惋惜,也有不少人认为魏昌全不应该来到县里,搞了一个什么成绩公示,不知道断了多少本地干部的机会。
而今天的一个警告处分,一个自我检讨就了事,让不少干部大失所望,没想到魏昌全竟然是不痛不痒的一个什么警告,
但散了会,又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魏昌全的组织部长被免了,这个消息倒是让不少没有进入考察程序的家庭觉得出了一口气,特别是一些学习不好的工人家庭,眼里似乎又有了一丝的希望。特别是政协主席王满江,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正如很多干部对自己所讲,组织部长还得满江部长来干,这么多年各方都照顾得很好。王满江回到办公室就拿出了笔墨纸砚,颇为得意地挥毫泼墨写下了三个大字,满江红!
于伟正作为组织部长,和地委班子里的几位干部关系都不错,班子会之前,还是想着和郭志远通个气,毕竟郭志远满怀期待地要罗致清留到县上工作,如今却是白鸽任副县长,目前来看短期内罗致清再无可能。
郭志远听完于伟正这么说完,黑着脸道:郑红旗同志作为书记,就有责任实现组织意图,这算什么,还没有开会就认为致清同志在人代会上通不过,是我们统战部选派的干部能力不行还是红旗同志驾驭全局的能力不行?
老郭,不要激动嘛,红旗同志也是出于好心嘛,你想想,一旦人代会不通过,致清同志的前途就会有一个污点,这对致清同志来讲,将会产生极大的心理负担。
郭志远自然知道,因为俊明公司的事,郭志远批评了郑红旗,又在钟毅书记面前反映了这个情况,暗道:这个郑红旗,还真是一个记仇的人。
晓阳下了班,向波将晓阳送了回来,路上有不少卖西瓜的,价格不贵,晓阳就买了两个,向波主动帮晓阳将西瓜提了上来。
向波已经和晓阳很是熟悉,到了家里,晓阳就吩咐道:向波,杀瓜。
向波去了厨房,拿出了刀,很熟练地将瓜切成了块状,三个人吃完了半个西瓜,很是痛快。
晓阳道:向涛在大嫂那里帮忙,忙不忙。
向波道:忙倒是还行,就是生意也不很好干,县城里今年开了七八家卖建材的,大家的竞争很激烈。
晓阳擦了擦嘴,把瓜皮放在了地上的桶里,就道:现在各行各业的竞争都很大,就拿地毯总公司来说,以前的时候咱们在地区首屈一指,但是现在至少三个县也成立了地毯公司,我们损失了不少的客户。
向波也帮着收拾,就道:我听向波说好像成立了一个协会,交了会费不说,很多买卖他们还不让干。
我和晓阳听到这里,就觉得多少有些不对了,晓阳问道:协会还管这个?
嗯,协会的会长说是以前建筑公司的领导,你要是不听招呼,全县的建筑队都不用你家的材料。
我这才想起了李叔交代的,为啥大嫂不参与公安局家属院的项目,看来是这个协会从中作祟。
晓阳很是不屑地道:走,我们去找大嫂看看,我还不信了,他闫家文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事关大嫂,晓阳向来都是风风火火说去就去。
大嫂已经将场地打整了出来,院子的地面做了硬化,两个铁栅栏大门白天开启,晚上就关了起来,大门的侧面有一个铁笼子,里面关着两只垂耳灰背的大狼狗。院子里面堆放着沙子、红瓦,简易的工棚下面堆放着不少的瓷砖。我们当地的砖厂可以烧制红砖,但烧不了红瓦,所有的瓦都是通过从外地进来的。
大嫂看我们都来了,就道:你们来得确实是时候,今天老二和芳芳也要来,锅里炖着鸡,正好一起吃饭。
晓阳隔着笼子逗了逗狗,由于晓阳经常来,这狗也认识了晓阳,大热天的耷拉着舌头喘着粗气,如同看猴一样看着手舞足蹈的晓阳,十分嫌弃地扭过头继续喘着粗气。
晓阳很是不服地气地道:好大的狗胆,竟然不正眼看我,有能耐你出来。
这狗似乎是听懂了晓阳的话,扭过头,看了看晓阳,那眼神意味深长,好似在说,咋,你还想咬我咋的?
芳芳和二哥前后脚也来了,如今的芳芳是编制已经正式调到了政府办,成为香梅县长的联络员,来到县里不久,就分到了一套套一的房子,虽然不是新房,但总算有了安身之地。
在家里自然就不再讲级别了,我和向波就干起了端茶倒水的活,吃饭的时候,晓阳自然就问起了什么协会的事。
大嫂道:是有这么个协会,好像归你们建设局管,建筑公司和六建司的头头,都在里面,当家的就是以前建筑公司的老板闫家文。大嫂边吃边道:以前总以为咱踏踏实实地干活就能挣钱,其实想简单了,建筑这个行业挺复杂的。
芳芳道:有什么复杂的,大嫂,咱就是踏踏实实地干活,不和他们打交道就是了。
王家大爷平日里没事就帮着大嫂,抽了一口烟就道:不是不和他们打交道,是秀霞不愿意麻烦你们。他们那些人,说着,就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大嫂道:爹,别说了,反正咱们现在也还将就。又看向了晓阳道:他们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也没有过分地为难我们。
晓阳心里十分痒痒,就道:大嫂,说一说,他们怎么搞的事?
没等大嫂开口,王家大爷就道:你不听话,建筑工人都听他们的,不少也吃回扣,不听招呼,就想方设法毁你的材料,瓷砖不给你粘稳,红瓦给你摔碎,说你材料质量不行,人家主家肯定要来找你退货。又摇了摇头,都是些软刀子,下手狠着那!
我马上放下筷子,就道:建筑公司不说,我们六建公司肯定不敢这样。
朝阳乡长,我可听说,这里面你们当官的参与的可多着呐,里面的水,太深了,太深了。
晓阳道:真是无法无天,大嫂,我们不交他的会费,看他能怎么样。
大嫂自从上次在城关镇工商所和人闹了矛盾,打了人一巴掌,大嫂觉得与晓阳添了麻烦,就不愿意在这些小钱上过于计较,就道:钱不多,咱们做生意的,将就一个和气生财,何必为了小钱节外生枝。
王家大爷端起酒杯,与我和二哥碰了杯,就道:秀霞说得在理,咱们已经是受了照顾了。有几家不听话的,都不知道被什么人打了。
晚上到了家,晓阳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就道:这事不行,咱们家是受照顾了,但还有这么多家被欺负,发生在我们城关镇,这事我要管。
我揉了揉眼,看了看表,凌晨两点了,你要管也要明天管吧。
第二天一早,晓阳气色很是不好,一看就是睡眠不足,洗漱完之后,晓阳就去了县委,我就到了安平。刚刚擦了桌子,就看到门口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十分羞涩地站在了门口。
朝阳,我可以进来吗?
呀,你不是在秀水教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