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灵拿着斗篷的手一顿,眼底头一次浮现藏不住的痛苦和悲凉。
他挫败地垂头长长叹息一声,仿佛间苍老了百岁。
“孩子,为师……对不起你。”
也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娘。
可这条道是他唯一能帮他的道。
“对不起?师父怎会对不起我?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反倒是我,该给你说声感谢呢。”墨星阑嘴上说着感谢,可那不达眼底的笑却满是讥讽。
曲灵唇瓣微微颤了颤,最后又抿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这是在怪他吗?怪他不曾真心待他?
他这个师父也确实不称职,现在想要弥补,却晚了。
曾经的他是在亲人宠爱中长大,也有过一个心悦的姑娘,可世事难料。他心悦的姑娘是带着任务靠近他的。
他家曾虽说不是像初家墨家那样的世家大族,但也是一个传承了好几代的小家族。
可因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导致家破人亡。
他所爱之人杀了他的至亲,曾经有多爱后来便有多恨,他东躲西藏,认识了展空明,又和墨灵凡成为了好友。
他才有了庇护,认真修炼,报了仇。他把墨灵凡和展空明当成自己的家人,却再也不敢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他得知白悦儿怀孕后并不比墨灵凡高兴得少。墨灵凡早就跟他说好了,待孩子出生,就让他当孩子的师父。
他发誓要付出全部去教这个孩子。
可事与愿违,如今已然物是人非。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
曲灵垂着头从未有过的颓然,又说了一遍。
墨星阑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讽刺,平淡地凝视着他。
微风拂过带起花瓣飘落,墨星阑似乎有些受不住这微风,身子跟着晃了晃,捂着唇轻咳了两声,声音沙哑:“何必一直说?”
密密麻麻的刺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仿佛全身的血管经骨都在被割裂。
明明还带着一丝凉意的天气,墨星阑却满头大汗,一双血瞳时而灰暗时而清明。
他疼得身体发颤,却紧咬下唇,唇瓣被咬破也不肯发出一点呼痛的声音。
可还是撑不住靠着梨树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将头深深埋进膝盖急促地喘着气。
垂着头的曲灵余光瞟到墨星阑的举动,疑惑看去,心下一惊赶忙跑过去查探他的情况。
他以为墨星阑是骨咒发作了,可墨星阑现在的模样又和骨咒发作时不太一样。
片刻后曲灵惊愕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做了什么?”
他就说他明明常常用灵药帮他调养身体为什么还是越来越脆弱,原来是这样。
到现在他才发现。
这根本不是骨咒发作而是药物损坏了身体。
因墨星阑是万圣体体质这事,在墨星阑还小的时候他就去认真了解过万圣体体质,自然也知道血元灵丹和换灵草一起服用对墨星阑的身体会造成损伤。
没管墨星阑会不会抗拒,将疼得紧紧缩成一团的墨星阑掰开,抱起往屋里走。
墨星阑满头冷汗,眉头紧锁,双眼睁着却没有聚焦任由曲灵抱着。
曲灵将墨星阑放在床上,快速拿出一颗疗伤的丹药递到墨星阑嘴边。墨星阑却紧闭着唇不肯吃,还把头撇向一边。
曲灵没好气道:“你想疼死你自己吗?”
他再一次把疗伤丹药放在墨星阑嘴边,试图强塞进墨星阑嘴里。
墨星阑一时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挥开曲灵的手,侧身背对着曲灵抱着自己又缩成一团。
曲灵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丹药:“你这样做值得吗?这伤害是不可逆的。你身上已经有骨咒了,还嫌不够吗?!”
他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愠怒和无奈。
“没有……值不值得,是本能。”墨星阑颤抖着声音缓缓回答。
爱她,保护她,是他的本能。
他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身上的疼痛在折磨他,可他心里是开心的。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在他脑海一一浮现,是这世上最美的画卷。哪怕再苦再疼,他知道她记得他,她爱他,她在找他。
曲灵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万圣体体质无法改变,但这一年来长期服用血元灵丹和换灵草导致他血液的作用及其蕴含的力量逐渐消散。这就好比将口渴之人手中的清水换成慢性毒药一样。
因此墨星阑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变成了慢性毒药,随着他血液原本的作用和力量的消失,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差。若是不加以控制,等待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要是他早一点发现是不是会好一些?可他就算早发现了怕是也阻止不了。
这孩子太倔了。
能拉住这孩子的怕只有那个小九丫头了。
“你就不怕小九丫头知道了会难过?”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墨星阑的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
“不……不能……不能让她知道……”
他喃喃着艰难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身上使不上劲,刚撑起一段距离又倒了下去。
好在床是软的,曲灵也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刚把他扶着重新躺下左手就被抓住,只见他用那双无法聚焦的血眸望着自己的方向,眼中头一次染上恳求。
“师父……不要告诉她……徒儿错了……徒儿不该对您不敬……您别告诉她……”
曲灵愣怔看着,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只有提到初九会知道时他才会这样恳求他这个师父。
长叹一声:“为师答应你不告诉她,但,你也不准再服用血元灵丹和换灵草了。”
“好。”墨星阑松了口气。
反正吃了一年了,虽然无法完全散去他血液的作用效果,但也差不多够了。
见墨星阑答应得这么快,曲灵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只要他真的说到做到就行。
见墨星阑终于又安静地蜷缩起来,曲灵长舒一口气。视线落在墨星阑睁着的那双空洞的双眼上,犹豫着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见他有反应心中便已经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