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层阁出来以后,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此时的梁尘径直前往山下的一处偏僻院林。
山下的这几处院落,是用来安置府上客卿的地方,陈青山作为小王爷为数不多带回家的朋友,被安排在此自然再合适不过。
梁尘刚走进院门,就见到陈青山正在搓着一个婢女的纤细小手,笑眯眯地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那女子的嫌弃眼神,估计不是什么能入耳的话。
婢女见到梁尘,连忙抽回手,施了个万福,轻声道:“ 见过小王爷。”
梁尘挥了挥手,婢女见状,再施一个万福,赶忙小步离开院子,临走时不忘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
陈青山恋恋不舍地目送女子离去以后,埋怨道,“ 你小子也太不解风情了。”
梁尘赏了陈青山一脚,“ 外面随便你怎么闹,在家给我老实点。”
陈青山揉了揉屁股,委屈地说道:“ 行行行,听你的行了吧。”
梁尘与陈青山相处,最认可的就是他这一点。在朋友面前从不摆什么臭架子,也不会因为折了面子去记恨自己什么。
他之所以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不是因为梁尘是靖北王府的小王爷,梁衍的儿子。就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朋友,仅此而已。
梁尘看着陈青山自怨自艾的眼神,忍俊不禁道:“ 走,正好我要办点事,带你出去耍。”
陈青山听到这句话,一改颓废神情,兴奋搓手道,“ 他娘的,就等你这句话了!”
这些天,宁州城因为下雨的缘故,城中道路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泥土味,让人通体舒畅。
因为有陈青山在自己身边,所以梁尘此行也就没有带府上的扈从。走到一处酒楼门口,两人就此停步。
酒楼名为望月楼,顾名思义,既能望月,其雄伟程度在宁州城内自然是首屈一指。
陈青山望着酒楼的那块金字牌匾,啧啧道,“ 你小子真是个会享受的主儿。”
梁尘笑了笑,指着望月楼说道:“ 这酒楼的主人,是朝廷那边特意安插在宁州城的谍子,只不过这事儿除了梁衍,没多少人知道就是了。”
陈青山闻言,不解道:“ 那还来这?”
梁尘笑意更盛,语气玩味道,“ 所以才更要来这。”
二人走进酒楼,店内小二连忙起身笑脸招呼,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小二脸上笑容霎时凝固。
梁尘扫视了一眼四周,冷声道:“ 怎么,看你这样,是不欢迎我俩?”
店小二闻言,连忙三鞠躬,赔着笑脸道:“ 小王爷哪里的话,奴才这就给您清场。”
片刻过后,一楼大堂之内的食客全被赶了出去,其中不乏一些豪门子弟,刚想发难,不过在见到梁尘走进酒楼之后,瞬间就蔫了,连忙扯呼。
见人都走完了,梁尘说道:“ 我去顶楼的望月阁,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陪酒,我有话问她。”
店小二不敢耽搁,连连应声称是。
在目送陈青山和梁尘上楼以后,小二收起谄媚笑脸,转而是一副阴险神色,讥笑道:“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个败家子儿,天佑我主,今夜大事可成!”
望月阁内,梁尘端详着手中白玉杯,也不怎么跟陈青山搭话,只是自顾自地饮酒。天上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梁尘的邪魅双眸上,此景宛若谪仙莅临凡尘。
酒过三巡之后,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此刻的梁尘脸颊微红,懒洋洋地倚坐在桌旁,听到声音后,先故意晾了一会,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道:“ 进。”
陈青山此时也看向门外,见到来人面容之后,手中的酒杯差点都掉到了桌子底下。
我嘞个天,你小子怎么没跟我说过,这望月楼的掌柜是这么个绝世美人儿啊?
女子气态雅致,只在双颊点缀了些许腮红,外加身穿一袭大红罗裙,把自己本就吹弹可破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嫩,进门之后,女子抬起裙角,施了一个万福,“ 花鸳机见过小王爷。”
梁尘点了点头,挪动屁股,抬手示意花鸳机坐过来。
花鸳机也不含糊,当即钻进了梁尘的怀里,笑道:“ 小王爷是专程来见奴家的?”
梁尘拍了拍花鸳机胸前的两只“ 大白兔”笑问道:“ 你说呢?”
花鸳机摇头,故作不解状,“ 奴家不知呢。奴家只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那么久,脚都累酸了。”
陈青山闻言,连忙灌了口酒,心想道,“ 乖乖,这小娘们儿的嘴可真厉害。”
梁尘对女子的伶牙俐齿不以为然,继续问道:“ 花掌柜,我听人说你待会儿要亲自去接一位客人?”
花鸳机神色顿时一紧,不过很快恢复如初,起身给梁尘添了一杯酒,“ 今儿奴家就陪小王爷一个,其余个绣花枕头,该去哪去哪儿,他们可入不了奴家的眼。”
梁尘抿了口酒,笑眯眯地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人漂亮,说的话也漂亮。”
花鸳机连忙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也不知小王爷说的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梁尘闻言,一手轻轻托起女子下巴,低声道:“ 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要觉得是假的,那自然就是假的,怎么选择,还得看你自己。”
花鸳机看着面前好似有些陌生的梁尘,一时竟有些答不上话。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鹰隼划破夜空,穿过窗外珠帘,落在梁尘肩头。
梁尘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 白麝 ”的额头,然后取出它脚边绑着的一封密信。
看完信件的内容之后,梁尘随手将其丢在一旁,接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说道:“ 你等的人,来不了了。”
花鸳机闻言,连忙站起身,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一把抓起地上信件,认真查看上面一字一句。
看完这封信之后,花鸳机额头冒起丝丝冷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冰冷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尘冷笑一声,单手托起下巴,缓缓开口:“你爹华晟,从国子监出身,永和十年入朝,被老皇帝看中,御赐了一个二品少保的实职,负责辅佐皇长子,只不过好景不长,五年前,皇长子被状告谋逆,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老皇帝动了大怒,下旨彻查,凡是牵扯到皇长子一案的官员,乃至一些地方官,以你爹为首,多达千余人,皆被诛尽九族。”
“此案过后第二年,老皇帝身体开始每况愈下,只能卧病在榻,也就是在这时,空悬多年的东宫之位终于有主。”
“不难看出,当年的那场大案是谁在背后一手策划,所以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去隐姓埋名帮一个杀光你全家的仇人?”
“最可笑的是,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来到宁州以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滴水不漏吧?”
“你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梁衍认为你没有过界,仅此而已,所以这些年你在宁州做的下贱勾当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
“ 我虽然理解不了,但这是他跟老皇帝两人之间的事,我管不了。”
“还没有改朝换代,你背后的那人就以为自己能做到老皇帝几十年都没能做成的事了?找一个天下第十也敢送到北境来找死?不怕我靖北王府笑掉大牙吗?”
花鸳机听到这些话,双腿止不住地打颤,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房门外暗流涌动,酒楼内各处潜藏的死士蠢蠢欲动。只等女子一声令下,杀上望月阁。
陈青山叹了口气,起身抹了抹嘴,说道:“ 多好看个小娘们儿,咋就是不走正道呢。”说完提起手中佩剑,快步走出门外。
出门之后,陈青山一屁股坐在楼道口,打了个酒嗝,不耐烦地喊道:”楼下的抓点紧,都别磨磨唧唧的,不怕死的就赶紧滚上来,省得本大爷一个个找!“
门外刀光剑影,血气冲天。望月阁内,只剩下一男一女互相对峙。
花鸳机看向梁尘,就是这个她认为一无是处的纨绔败家子儿,把她仅存的骄傲全部碾碎,然后重重地践踏在脚下。
最后,她终是摊下双手,苦笑道:“没想到,竟是我看走眼了。”
梁尘轻蔑一笑,“你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花鸳机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此时不免有些凄凉,想到自己这些年苦心谋划,本想这次事情办成了,就可以顺利回到京师,再慢慢谋划复仇。
没成想,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多年的谋划毁于一旦。可此刻的花鸳机竟是如释重负,女子眼神决绝,朱唇轻启,”我这条命,小王爷尽管拿去。“
梁尘看着面前女子,摇了摇头,语气平静道:“我可没说过要杀你。”
花鸳机眉头紧锁,不解道:“什么意思?”
梁尘笑了笑,缓步走到女子身前,仍然一手托起女子下巴,轻声道,
“ 我说了,怎么选择,还得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