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的工夫,那个名叫翟吴的男孩就已经和金毛混熟了。他母亲楼心月为了攒钱给儿子续命,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见宁远父子两不介意顺便照看翟吴,自然是千恩万谢。
见宁远像是十分喜欢米糕,隔两天就会抽空做了送过来。
宁远自无不可,可能是从小就病痛缠身的原因,翟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和金毛玩累了就靠在椅子上看书,倒也不怎么费心。
这种先天性的基因疾病无药可救,轻微的紫外线都可能会对患者造成灼伤,凝血和造血功能也都有缺陷,就算勉强用药物吊住命,恐怕也活不过四十岁。
据楼心月说,她丈夫早些年因意外离世,夫妻两又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没什么亲戚。之前的朋友们也只能申请福利维持温饱,没有余力帮他们太多,这才沦落到如今这种艰难的处境。
宁致推门进来,看了看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翟吴,低声对宁远说道:“我刚发现的,有人把这段视频上传到社交媒体上。”
宁远转头一看,画面里的人正是楼心月。
她穿着奇装异服趴在地上打滚,做出种种引人发笑的动作,视频中还有拍摄者毫不掩饰的笑声。
“很多人都转发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影响就会变大。”
宁致双眉紧皱,“拍摄者说只要她愿意让他们取乐,就会给她一大笔钱,下面很多回复都在骂她。”
宁远沉默片刻,摇头道:“这有什么可取乐的?一个母亲为了愿意为了孩子放下尊严忍受屈辱,恰恰证明了母爱的伟大。”
“可这是不对的!”
宁致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他们的人格是平等的!他们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呢?”
“正因为如此,掌控别人才会获得快感。”
宁远看着视频中几个眉目俊美的少年少女,垂眸道:“这种把其他人踩在脚下的快感无与伦比,比任何东西都会让人上瘾。”
宁致难掩失望,“我的使命难道是保护这些人吗?”
视频中少年少女们的行为愈发恶劣,他们把食物扔在地上,让楼心月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舔食,那种张扬的恶意实在让人胆寒。
宁远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疑惑,“万事万物都有它的运行规律,不要因为一部分人的恶而对所有人失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向来如此。但是那些吃酒肉的人别到‘冻死骨’面前张扬,这样太膈应人了,在如今这样混乱的时局,谁也说不准这会不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到了火药桶炸开的时候,不论是权贵富豪还是平民百姓,可都是只有一条命的。
傍晚时分,楼心月匆匆赶回来,脸上疲惫中带着几分欣喜。
把翟吴哄回房间睡觉,楼心月下楼敲响了店门。
“宁先生,你是做这一行的,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
楼心月眼睛里有光,她从挎包里取出一件包裹严实的东西,小心放在桌上。
宁远并未表现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只海青色的大碗,釉色莹润,乍一看果然像是了不得的珍贵物件。
虽然有了往大脑灌输知识的办法,可一来古董方面的知识本身就很冷门,除非是真的有兴趣,否则极少有人愿意接触。二来,古董鉴定又是个需要积累经验的行当,不是按着课本生搬硬套就能应付的来的。
宁远沉默半晌,问道:“这只碗是从哪儿来的?”
其实在开口之前,宁远就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楼心月有些忐忑,“是好心人送给我的,说是这东西价值连城。哦,还有鉴定证书和检验报告,绝不会是假的!”
宁远摇了摇头,“不是假的。”
听宁远这么说,楼心月放下心来:“我对这一行没什么了解,也没什么渠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把它卖出去?”
见宁远不说话,楼心月忙道:“当然也不会白麻烦你,我知道这种生意都要给中介抽成,只要你肯帮忙,我绝不会少给你一分钱。”
宁远叹息一声,“这东西是真的,但在你手里和在其他人手里,卖出的价格会是天差地别。”
楼心月不明白宁远的意思,还是宁致为她解释:“就跟艺术品一样,那些高价是富豪权贵们炒起来的。在买入卖出的过程中,某些无法见光的收入就这么被洗白了,那是某种不能明说的潜规则。如果你真把这只碗拿去卖的话,真正有意向收藏的人不会出太高价钱。”
楼心月有些茫然,喃喃道:“那....是他们给不起吗?”
“不,他们给的起,只是还没看够乐子。”
宁远轻声说道:“如果要卖出高价,只有去找把碗送给你的人。”
楼心月脸色发白,身体却站的笔直。
“那他们会出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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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楼心月的背影,宁致转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父亲:“她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再被那些人羞辱一次?”
宁远关掉最后一盏灯,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只是无喜无悲的开口:“不要看轻她,这是一位勇士。她心智坚定,坦然面对苦难,她的尊严不会因为这些贬低而破碎,只会愈发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