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突遭变故,却不慌张,只见她张口呵出一道白气,打在神女袖子上,竟将法衣破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跌落在神女身侧。
洛神秀眉微挑:“倒是个烈性子。”
如意出言试探道:“尊驾是何来历?我奉人皇之命朝见,若是误了时辰,只怕会惹的陛下不悦,定会遣人来寻我。”
洛神轻笑道:“勿忧,我乃是洛水之神、伏羲之女,受人所托前来助你一助。”
这是尊正神,当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如意心中微定,却又旁敲侧击问道:“助我?可是我此次觐见会有何不妥?”
洛神不答,分开碧波遁入水中,身后风雨也随即止住。
水府富丽堂皇之处远胜凡俗,到处是珊瑚珍珠,殿中各处摆放的都是珍玩古器,殿中铺地的都是成色上好的白玉,头上天光透下来,照出一地斑驳水纹。
宁远正捻水精为丝搓成冰弦斫琴,他与东华皆得了器道真传,修复这焦尾琴自然不在话下。吴人有烧桐以爨者,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
此琴曾发天音,受造化道韵洗练,本质已然不输灵木宝材,不如成全这番机缘。
道道灵禁自宁远手中生发灌入琴身,冰弦不奏自响,发出清越凤鸣。
见了洛神与如意,宁远笑道:“来得正好,公主且看此琴,可还能入法眼?”
洛神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移开目光,“帝君未免太过随性了。此琴早在人世流转,天长日久不免沾染上几分灵秀,世人道寄情于物便是如此。如今又经帝君之手再塑根基,只怕要开了灵窍化作物怪了。若日后琴中精灵闯下祸事,这因果却有帝君的一份。”
“何必如此?若这焦尾琴能开了灵窍,也是祂的缘法,公主此言却有因噎废食之嫌。”
宁远微叹道:“但当体七弦,寄心在知己。如此却失了自在随心之意,未免有枉曲直凑?之由,画地为牢徒自困矣。”
说罢又去看如意,自长安一别,如意气运显现,撞了几桩机缘习得异术,那破开洛神法衣的白气便是其中之一。
此法需采集雷霆精气化入五脏,久久便可凝成雷珠,只因她习练日浅,这才只得一道白气。
“武如意。”
如意正因二人先前分歧有些犹疑不定,突闻宁远唤她,忙应道:“是。”
“不必担心。”
宁远温声道:“我已命人托梦给杨氏,至于积翠宫,也自有一番说辞,断不会令人皇降罪与你。”
“多谢帝君!”
如意不料这让洛神尊称帝君的男子如此体贴和善,不由生出几分亲近,连连称谢。
宁远示意她近前来,解释道:“此番托了洛神公主邀你来这水府,却是为免了觐见之事。”
如意心思通透,闻言便不再多想,只又拜了两拜,谢过宁远。
一旁洛神自顾自落座,只是目光并未离开这女郎,似是在考校什么。
宁远反手取出一把犀角梳道:“若人皇问起,你便将此物奉上,只道是昔日他一故人遗落水中,如今物归原主。”
这犀角梳色若点漆,水底柔光下愈发温润。
此物却是先文德皇后所有,入长安时不慎遗失在潞水,文德皇后深以为憾。
珍贵还在其次,这犀角梳乃是以异兽通天犀顶角所制。
通天犀有三角,一角长在头顶上,一角长在额头上,另一角长在鼻子上。鼻子上的角短小丰盈,额头上的角厥地,头顶上的角贯顶,其中顶角又叫通天犀,剖开可以看到里面有一条白线似的纹理贯通角的首尾,被看作为灵异之物,故称“灵犀”。
以此犀角着谷积上,百鸟不敢集。大雾重露之夜,以置中庭,终不沾濡也。
昔日太宗上门提亲,此物便是聘礼之一,文德皇后珍之爱之,却与别个宝器不同,另有一番心有灵犀、夫妻相得的寓意。
如意接过犀角梳,目光只一扫便凝住,却见梳柄上刻着观音婢三字,便陡知宁远所言故人是谁!
若将此物献上,太宗必有重赏!
可这念头只转了个弯便散去,如意是武家女,便有恩赏,也只会落在两个异母兄长头上!
一想到父亲死后武元庆武元爽便将她母女赶出家门,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一路上担惊受怕,生怕被人害了性命,如意心中便是万般不情愿。
这会又打着谢恩的名头将自己送入积翠宫,如此折辱,又焉能令他们得意!
如意把一双银牙咬紧,暗暗打定主意,管他是什么恩赏都一律拒了,便是惹得太宗不快也顾不得了!
宁远见她如此,又正色问道:“武如意,你所求为何?”
舅母们的闲言碎语,武家仆人恭顺中透着轻慢的眼神,都在内侍面前化为敬畏。
如意喃喃道:“我想没人再能折辱我,我想随自己的心意过活,我想从他们眼里看到畏惧,对我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