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辽国震动
作者:幸福来敲门   寒门宰相最新章节     
    就在章越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为何耶律乙辛对自己如此信任,竟将儿子都托付给了自己时。
    汴京城已到了七月。
    正值酷夏。
    官家与王安石议事。吕惠卿走后,王安石与官家议论颇多不合。
    政治斗争常这般,按下了葫芦起了瓢。
    以往中书内,吕惠卿常循天子之意而言,王安石对他颇为着恼,故经常当面批评。吕惠卿不敢当面顶撞王安石。
    如今吕惠卿走了,章越也走了。
    少了这两位个性鲜明的宰执,朝堂的争执便多在王安石与官家之间。
    这里官家要罢折二钱折三钱,大力推行交子为王安石反对。
    官家道:“折二钱折三钱取利索于民甚大,朕以为不必行之,陕西交子法在民间甚好。”
    王安石道:“昔日薛向在陕西,许彦先在广南都推行过折二钱,未见其害。”
    官家道:“可是如今百姓都不纳折二钱折三钱,因此被开封府杖者此事可有?”
    民间不接纳朝廷的法定货币,这在官家眼底不是觉得小民无理取闹,反而同情百姓。
    但王安石道:“此事臣遍问过,绝无此事。”
    官家道:“朝廷既行平钱,又行折二钱,为四夷知晓了,恐为耻笑。”
    王安石道:“陛下,折二折三之制,自周时已有,国家贫时用之,有何耻笑?如今陛下担心四夷观瞻,即为奸人窥视愚弄,如此不能立国,是又何能安天下家国?”
    官家闻言大怒道:“无论怎么说,朕与两宫绝不用此折二钱!”
    见官家敢对自己发火,王安石也是怒了,抗声道:“陛下与两宫为四方表率,若不能折二钱,民间如何用之?既陛下决意如此,臣请告归!”
    官家见此只好哄王安石道:“朕无间于卿,天日可鉴,不须如此。”
    王安石方才稍稍气消。
    官家又道:“章越与辽议事近一年不决,卿以为如何?”
    王安石道:“臣以为当今没有其他办法,唯有一句话‘等下去’!”
    官家道:“章越之忠直,朕是知道的。朕不是担心他不用心办事,只是担心他对辽太过刚直。此番破西夏之事,朕听他运筹方才成功。”
    “之前辽国国书朕看了,并未要朕以国书批答,朕以书问章越,章越言是他看错了,朕并未怪他。本欲升他的官让他知道朕依旧信他,但他辞朕任命,你以为是何故?”
    官家知道章越在国书之事给他耍了一个花招,让他不得不全力支持他制辽之事,否则自己当初不会同意割让湟州与青唐议和。
    事后官家想来,对章越这欺君之举有些生气,但官家也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仔细一想,也觉得章越此举无可厚非,毕竟都是为了国家大事,没有私心。
    可章越让官家等了又等,从去年八月九月章越出京,到现在都到了七月。宋辽谈判都谈了几轮,辽国大军压境整整半年,两家几十万大军在宋辽边境那剑拔弩张的对峙。
    官家不免心急如焚,数次梦见章越兵败殉国了,辽国铁骑再度饮马黄河了,自己在死守汴京城,还是逃亡巴蜀,淮杨与大臣们反复争吵。
    章越迟迟不给他答案,官家也觉得自己的耐心到了极限,自己给了他这么多时间。如今自己真的累了,可章越怎么就不体贴呢。
    王安石问道:“陛下以为章越何人?”
    官家道:“直臣。”
    王安石道:“陛下,昔曹操有二臣助他甚多,一是郭嘉,一个司马懿,官家以为章越之才能似谁?”
    官家想了想道:“能似郭嘉吧!”
    王安石道:“陛下,错了,章越之能似司马懿也。”
    “郭嘉乃谋士,但不可为方面之任。而司马懿即可为谋士,也可为方面之任。”
    “谋士不与人打交道,只需揣摩计谋,服务好君王即可,但掌方面之任者不可,他必须对下对外恩威并用,最要紧的便是谋决二字。”
    “谋士谋划即可,决断在于天子。但章越不同,大将领兵在外,既要谋也要断,而断更胜过于谋!”
    “司马懿当初伐辽东,遭遇大雨,将士都劝他移营,司马懿言移营者皆斩。朝廷听说雨大敌强,不少朝臣请求召还司马懿。魏明帝却道‘司马懿临危制变,生擒公孙渊指日可待’。”
    “故而臣以为章越不需陛下加官,只要陛下如魏明帝。”
    官家听了王安石的话恍然道:“朕明白我大宋在苦撑,辽国亦何尝不是在苦撑,但终不免患得患失。”
    官家心想自己是不是也缺乏如魏明帝那般对司马懿的信任,相信对方能临危制变之谋?
    就在这时,内侍道:“陛下,章越有札子到!”
    官家看到章越的札子,立即道:“快启!”
    内侍给官家展开札子里所言,消息很简单就一段话。
    辽国谈判的使者换人了。
    耶律颇的,萧禧被撤换回国,而接替对方的是北面林牙萧得里特。
    官家拿着章越札子问王安石道:“这是何意?”
    王安石不假思索地道:“恭喜陛下,辽国上下终于因洮水之战震动了,因此惧我矣!”
    ……
    此刻身在真定府里与宋人谈判了数个月的耶律颇的,得知萧得里特替换自己之事后,并没有表现的太意外。
    那日在真定府中,他听到全城上下军民大肆庆贺洮水大捷时,他就清楚了。
    那等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以及宋人脸上的喜悦,那等精神上的那等昂扬,是他过去从未见过的。
    他一直以为南人是那等为了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可以委屈求全的,不顾尊严的。
    他记得名臣萧特末在庆历年时出使过宋朝,当时宋朝被李元昊打得大败,他们面对辽国使者时那等战战兢兢,目光那等退缩避让,令他说起来不由洋洋得意。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次日来与自己谈判时,宋朝官员那等口吻也随之变化了。
    言谈间的自信底气也不同了。
    尽管他内心一直说服自己,这洮水之战是宋人自吹自擂,甚至是故意用来蒙骗他们辽国使团的。
    但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一直等到了耶律乙辛的心腹萧得里特来替换自己时,耶律颇的明白了一切。
    耶律乙辛何许人他不清楚吗?
    若辽如宋朝那般修国史,那此人必是奸臣榜上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