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陷入沉默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村长身上,期待着他这位主心骨能发表意见。
看着无人机上那对准了自己脑门的枪口,村长悄悄抹去额头的冷汗,但仍鼓起勇气问道,“我、我可以问下原因吗?玲医生是我们村最重要的村医,她不能随便跑到危险的地方去。”
“这是上级交代的任务,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至于她的安危,还有比军营更安全的地方吗?你要不要考虑下你在说什么?呵——”秋凌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使得原本紧张的气氛多了几分滑稽。
“你们不能强行把玲医生带走,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也许是秋凌的不着调给了村长勇气,他提高音量斥责道,“平时你们军队总是见不到人,就知道来征收物资,这我们也就忍了。现在还要把村里最重要的医生带走,你们还有良心吗!?”
玲云筱听得忍无可忍,把枪藏在背后跳出来冲着无人机大喊道,“我不想跟他们回去!我愿意去军营!!”
“玲医生,你也是个不知好歹的!”村长急了,但在无人机的枪口下又不敢造次,只能指着玲云筱的鼻子骂道,“我们村救了你,你就这样回报我们,我......”
“全都闭嘴!!!”
秋凌突然一声断喝,音调骤然提高了好几度,吓得村长不敢再言语。
“你们之间的事,我没兴趣。但上级交给我的任务,是把玲云筱带回基地。”秋凌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也从先前的散漫转换成了不容置疑的强势,“现在是军管时期,若有人妨碍军务,我可以直接执行军法。”
“你......你们太不讲理了......”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声音已经小了许多,“军队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成怎样?”秋凌冷冷地哼了一声,“玲云筱本人明确表示愿意跟我们走,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老几?你们这一大群人,才是真的要绑架她吧?我说最后一遍,胆敢妨碍军务者,就地处决。”
“......行。”村长咬着牙,瞪了玲云筱一眼,又讲起了条件,“玲医生你们要带走,可以。但她旁边那个男人,总跟你们没关系了吧?我要把他带走。”
还没等秋凌回话,玲云筱就一把挽住李寄秋的左臂,斩钉截铁地说,“我去哪儿,李寄秋就得去哪儿,没得商量!!!”
“你听到喽。”秋凌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语调,“所以,我要把他们两个人都带走。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马上离开此地,回你们的下庄村去。不然的话......”
“哒哒哒!!!”
其中一架无人机毫无预兆地开了火,子弹击中村民们身旁的一棵树,瞬间震落了无数的树叶和灰尘。
村民们被这一幕吓得惊慌失措,也不顾村长是否还有未尽之言,屁滚尿流地朝着下庄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村长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军方的武力威慑下,他也只能狠狠地瞪了李寄秋和玲云筱一眼后,无奈地掉头离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寄秋和玲云筱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这场严重的危机就这样戏剧化地结束了。
“至于你们二位。”无人机又降低了些高度,稳稳地悬停在两人头顶,“请沿着当前道路继续前行六公里,那里将有一条公路。你们可以在公路边稍作休息。待天亮后,我们会派车来接你们返回。放心,无人机将一直在空中跟随,确保那个村子的人不会再来闹事。”
玲云筱听到这里,表情瞬间变得忧虑起来,她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声音略带颤抖地问,“我......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们要特地来找我?”
“玲云筱,你的父亲去世了。”秋凌平淡的声音从无人机中传来,“他的遗愿就是找到你,并把你置于安全的地方。好了,二位快出发吧。”
。 。 。 。 。 。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按照秋凌的指示,顺利抵达了公路旁的岔路口,并就地搭起了帐篷。
因为知道头顶有无人机保驾护航,李寄秋也就放心地升起了篝火,用以驱散黑夜中那些鬼鬼祟祟的野生动物。
得知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玲云筱的表情虽然显得失落,但并未流露出过度的悲伤,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她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你睡一下吧,我来守夜。”李寄秋轻轻拍了拍正在发呆的玲云筱,“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了,我睡不着。”玲云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你睡吧,我来看着。”
“其实我也睡不着。”李寄秋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翻出一块独立包装的黑巧克力递了过去,“吃块巧克力吧,这还是你当初买给我的。”
玲云筱接过巧克力,有些惊讶地问,“你还没有吃完吗?刚到下庄村时,你看起来都有些营养不良,我以为背包里的食物早就吃光了。”
李寄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确实都吃光了......巧克力也只剩下这一块。因为你爱吃黑巧克力,所以我才留着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谢谢。”玲云筱也不客气,撕开包装袋把巧克力塞进嘴里,细细地品味起来。
月光在稀薄的云层间轻盈穿梭,如细碎的银沙洒落,为大地披上一层斑驳的银辉。篝火在夜色中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细长,如古老的画卷般投映在四周的草地上。
玲云筱双手环抱着膝盖,目光空洞而无神,如同失去焦距的摄像机镜头,定格在那一团橙黄色的火焰上。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略显憔悴的面容。
李寄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都不擅长安慰别人,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
周围的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只有篝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打破了这份静谧。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黑巧克力吗?”
不知过了多久,玲云筱突然打破了沉默,不等李寄秋回话就自问自答地说,“因为我第一次和爸爸见面时,他给了我一块黑巧克力。那个味道我至今都记得,又苦又甜,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第一次见面吃巧克力?虽然自己早就知道了对方是个被抱养的孤儿,可婴儿不是应该喝奶的吗?
即使心中有疑惑,但李寄秋又不便多问,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玲云筱凝视着篝火,语气平静地回忆道,“我出生在南边的桂州,亲生父母是两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生下我后连名字都没有取,把我丢在村子里就跑了,从此再也没回去。我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稍微大了点后,就在村子里帮忙给各家干农活以此为生。”
“爸爸他是地质大学的教授,在一次外出地质考察中路过我们村,遇见了我。那时候我才六岁,正在帮别人家挖红薯。”玲云筱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我力气那么大,和从懂事起就开始干农活有很大关系。”
“他给了我一块黑巧克力,也发现我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于是,他向村民询问了我的情况,了解了我的身世。之后,爸爸就找当地部门办了手续,领养了我。玲云筱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取的。他希望我能像云一样自由无束、超脱世俗,同时又能像竹子一般坚韧不屈、乐观向上。”
“在领养我的时候,爸爸已经离婚了,也没有孩子。他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甚至特意请了大半年的假期来教导我如何适应正常的生活,并教我认字。在我七岁半的时候,文化水平终于达到可以上小学的及格线了。”
“那你还挺厉害的啊,”李寄秋由衷地感叹道,“一年半的时间就能达到上小学的识字水平,通常这需要三年的时间呢。”
“或许吧。”玲云筱轻轻地笑了笑,但笑容里带着一丝勉强,“爸爸总说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但其实,我努力学习更多的是想报答他的养育之恩。爸爸从来不摆出一副严父的姿态,他更像是我的老师和朋友。每到假期,他都会带我去大山里野营,教我许多户外生存的知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我出生的桂州,那里有广袤的森林,地貌独特,四季景色各异。我最喜欢那里满城开放的桂花......”
“桂州啊......”李寄秋摸了摸下巴,心里大概有点数了。位于南方,地形特殊,还有满城的桂花,应该就是那个着名的旅游城市,有山水甲天下的美称。自己曾经去搞过特种兵一日游,结果还挨了宰,以至于对那里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桂州怎么了吗?”
“啊?不,没什么。”李寄秋抓了抓头发,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你,你接着说。”
“嗯。”玲云筱没有在意对方的窘迫,继续说道,“我大学考上了首都医学院,为的就是以后能像爸爸那样,做一名医生帮助更多的人。灰雾爆发前,我刚获得了硕士学位。”
我的天,硕士。李寄秋听得暗自咂舌,医学硕士,这可是高级人才。不像自己,在二本混了四年什么都没混明白。
“你之前不是奇怪过,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却能进研究所吗?”玲云筱苦笑一声,“呵呵,其实是爸爸托了好多关系让我进的。他通过内部消息得知灰雾会演变成不受控制的大灾难,所以在研究所建立初期就托人把我塞了进去。说实话,我也算是个官二代。”
“那不一样。”李寄秋反驳道,“你可是首都医学院的硕士生啊,是有真才实学的。”
“谢谢夸奖。”玲云筱听了,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她浅浅地笑了起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直视着李寄秋,“这就是所有我没告诉过你的事。李寄秋,我真的很感激你吃了那么多苦来找我,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以后咱俩都是没有家人的可怜虫了,我希望你能完全信任我。所以,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哦......这、这样啊。”李寄秋避开了玲云筱的目光,他明白对方意思。
玲云筱已经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倾诉了她的往事,而现在她也希望能从自己这里得到对等的故事。
“......没关系。”玲云筱看出了李寄秋的为难,她嘴角轻轻上扬,试图以她惯有的微笑来缓解这尴尬的氛围,但眼中的忧郁却难以掩饰,“等以后你想说的时候,我们再聊吧。”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他们现在都已经成了孤家寡人,只能在这个即将走向毁灭的末日中相互扶持,努力生存下去。玲云筱希望李寄秋能完全信任她,而李寄秋自己也同样渴望如此。
“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李寄秋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乎不敢直视玲云筱的眼睛,“我指的不是沣城,也不是洛城,更不是这个国家。意思是......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前年的十月五号,我从其他世界穿越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