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树一言不发，眼神凌厉地看向人群中几个情绪激动的人。
    他长时间的沉默，让会场的气氛为之一肃。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毛头小子恐怕承受不了这样的舆论压力，羞窘之下也许要翻脸。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新老板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当面指责恼羞成怒。
    凌树再开口的时候，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情绪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宣布了大变革，接下来当然就是安抚人心。
    凌树告诉大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集团本部的产业方向十年之内不会变动。
    哪怕土地的所有权变更了，使用权还是会一直延续下去。
    公司内部生产一切照旧。
    话音刚落，会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得到了十年内饭碗不会有失的承诺，大家显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笑容，或许在检讨自己刚刚发飙得有点草率了。
    凌树：真是个振奋人心的“美好假设”，可惜没有如果。
    紧接着，凌树又宣布集团要投资成立一个仓储式销售公司，全面接管集团下所有库存和新增产品的销售。
    跟卖光土地比起来，这个消息显得无关痛痒。
    但这个销售公司才是凌树今天开会的重点，也是他实施灾备计划的主要阵地。
    所有现存的对外供货合同都会赔款作废，从明天开始，集团生产的所有物资都将成为凌树的末日物资储备。
    光靠集团的产品肯定不能覆盖全部需求，这个新公司的另一功能就是更科学、更有效率的囤物资。
    让一群业务能力顶尖的国际买手，分尖端科技类、矿物能源类、食品类、武器类、建材类、医疗类、机械类、交通工具类等十余个大类商品全面采购、配合智能化物流团队，那才是最高效的囤货之道。
    更重要的全面融资事宜，当然不会在开大会的时候说。那是凌树在末世之前要捞的最后一桶金。
    凌树从来不喜欢讲废话，会议很快结束了。
    洛戈护着他刚要离场，四个穿翻毛皮夹克的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那个带牛仔帽的大胡子，是洛戈预先指出来给凌树，叫他小心的一堆刺头之一——
    传说中曾经拔枪指过杰夫脑袋的勇士，管理蒙多那牧场的老约翰·霍顿。
    凌树正在盘算晚餐吃什么，家里的几个厨子是真不行，“精心”准备的病号饭总是叫人一言难尽。
    好不容易从医院溜号出来一趟，他就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比如麻辣火锅，麻辣香锅，实在没有的话麻辣味的泡面也可以。
    被一身牛仔打扮的刺头们拦住去路，凌树毫不意外地笑笑：
    “刚好我也有点事要和几位谈，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进了总裁的专属电梯。
    三人看了看为首的老约翰。
    后者在洛戈的瞪视下，摘掉阔檐帽捏在手里，微微一点头算是跟新老板示意。
    随后几人跟着洛戈登上普通电梯，到顶层总裁办公室。
    这还是凌树第一次走进这个办公室，所有东西的摆放都跟原主记忆里的一样。
    他回想着杰夫待人接物的做派，打开酒柜，拿出杯子，随后就遇到困难，他一只手根本无法打开酒瓶塞。
    约翰他们被带到了办公室门口，洛戈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树自嘲一笑，
    “原谅我现在有只手不太方便，先生们，只能请你们自助了。”
    老约翰是这间办公室的熟客。
    他跟杰夫那个老狐狸斗智斗勇快二十年了，一直也没占到便宜。
    老约翰接过酒瓶一看，好么，是吝啬鬼杰夫珍藏的黑珍珠干邑。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窃喜：
    这小子还是挺懂事的。
    老约翰一边给几个人杯中倒酒，一边开始酝酿如何给这个小子一个下马威。
    刚才那群农场主都被安抚住了，那卖地的事情应该是无可挽回。可是当年杰夫拿钱出来接盘霍顿家的牧场时，是白纸黑字签署了协议的：
    30年内如需转让，必须优先转给霍顿家。除非得到他老约翰的书面放弃，否则这次转让是不能成立的。
    当然，霍顿家现在压根没有钱赎回牧场，但这不妨碍老约翰借此为由敲一笔赔偿金。
    要如何开口呢？
    老约翰还在沉思，凌树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开口问道，
    “霍顿先生，听说你的牧场就在黄时公园边上对吧，最近你们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比方说……
    一些异常的现象？”
    这个问题完全打断了老约翰的思路。
    确实，最近半年来牧场是发生了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怪现象。
    早二十年前，他们这块一年才小小地震2000次左右，那时就有很多专家言之凿凿，说黄时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让大家快点做好准备。
    很多人一窝蜂的买了地下堡垒准备抗灾，结果，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二十年。
    霍顿家当年存的一地窖的罐头食物全都过期生锈扔掉了。
    有意思的是，最近半年来，每个月都能测到近千次地震，反倒没有人提起火山爆发的事情了。
    他家买的末日社区居然还在跌价。
    可是老约翰隐隐有种预感，真家伙快要来了。
    如今地震频繁，导致很多地方土地出现隆起、塌陷和地裂，牧场的地面变得坑坑洼洼，不时有倒霉的牛踩进地缝摔断腿。
    天然水源地的水量也时多时少，有时候一夜蒸发殆尽，有时候又积成了一个大湖淹掉整片草场……
    凌树看老约翰沉默着干掉了手里的酒，那几个和他一起来的牛仔也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道：
    前世黄时火山在灾变第二年毫无预兆的爆发。
    可是看这几个老土地的表情，反常现象似乎已经发生，只是大家习惯了这种反常，没有真的当回事。
    凌树举起自己的酒杯，还没碰到唇边，就被亚瑟轻巧地截走，
    “利普金先生，您还吃着药呢。”
    凌树无奈地耸耸肩。
    老约翰神情郑重地问：“利普金先生，你对巴桑的预言怎么看？”
    “什么预言？”凌树好奇道。
    “就是那个预言了大流感和鹅屋大战的巴桑，他说不出五年，黄时火山必然爆发，今年就是第五年了。”
    凌树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人，轻轻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推测，如果不是有这层因素在，我养父也不会急着卖地。
    他出事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只是执行者而已。
    你放心，我知道你们牧场的合同有优先收购条款，该赔付的违约金不会少你的，这部分让律师和你们对接吧。”
    知道这群老家伙不信自己，凌树就把便宜养父拉出来当挡箭牌。
    违约金么，反正都是比尔这个冤大头来付，慷他人之慨何乐而不为。
    老约翰听说是杰夫主导的卖地，对这个政策突然就多了很多信心。
    杰夫那个老家伙的鼻子永远是那么灵敏，每次都能趋吉避凶，在风口上起飞。
    他生前最后的规划一定是个伟大的计划。
    小老板面对质疑应对从容，还主动提违约金，真是个靠谱的小伙子。
    老约翰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做派有些太没风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