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暴雨还在持续。
    这天，晚上七点，迟水河下游的水库溃堤，市区水位猛涨，一小时后，三分之一的碧洁市都被淹没在水下。
    开发区虽然地势较高，2号仓库10米高的一楼还是瞬间被淹了一多半。
    围墙上的高压电网也完全淹没在了水里，悄无声息地跳了闸。
    二楼恒温恒湿仓库。
    梁兰没想到今晚男人们回来的这么早。
    肖敏敏盘腿坐在厚厚的垫子上绕毛线，对面给她撑毛线的是林雪，肖军老战友顾海晁的儿媳妇。
    支在一边的平板里正一条条自动刷着各地灾情的小视频，主播们争相卖惨，她们偶尔抬头看上一眼。
    旁边的垫子上，顾家八岁的小儿子顾遥拿着一根毛线教曹悦儿玩翻绳。
    “今天不是说去罐头厂嘛？怎么这么快？”肖敏敏扯开两根相缠的线问。
    “谁知道呢！”梁兰找到了毛拖鞋，“是不是忘了拿什么？”
    “唉，你说这世道，不就是逼得人活不下去只能去偷、去抢吗？
    说的好听叫零元购，都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说那些吃的是哪儿来的。
    没办法，脸都不能要了，先得顾着全家的一张嘴。”
    “谁说不是呢，我们在安置点才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给饿怕了。
    得亏遇见肖叔，才能跟着住到你们这好地方来，”
    林雪撑着毛线的双手翻腾着，“梁姨外头凉，你披件外套再开门。
    “嗯，”梁兰踩着毛拖鞋，在一摞木板架子上拿了件棉袄披在身上，一撩塑料挡风帘就往外走。
    拉开两道门闩，梁兰把密封移门从里头打开。
    门开了一道缝，她赫然发现，外头敲门的，竟是个完全不认识的小伙子。
    梁兰心道不好，赶紧把移门往回推。
    可是外头那人反应极快，把脚往门缝里一塞，卡住了门。
    梁兰这点小力气根本不够看，整个人压在门把手上也没有用，很快便脱了力。
    对方唰地一声拉开了门。
    梁兰被一脚踢翻在地，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
    “快，快跑！”梁兰倒向地面的同时，就是嗷的一嗓子。
    躺在地上还想伸手去拦那些闯进仓库的人。
    无奈只能是螳臂当车，她又被踢了好几脚。
    孟鹏咧咧嘴，老太太怎么这么傻呢，这间仓库就一个出入口，能跑到哪儿去？
    他抖抖身上的雨衣，把带雨檐的兜帽往后一掀，抬脚往里走。
    走在他前头的小弟，狗腿地帮他掀开了塑料挡风帘。
    仓库里头18度恒温，暖洋洋的还不带一丝潮气，孟鹏不由啧啧出声：“还是你们会享受啊。”
    肖敏敏和林雪听到梁兰的喊声回头一看，四五个拿刀带棒的大汉已经闯了进来。
    两人俱是脸色发白，扔掉毛线分别抱起惊恐的孩子，背对背瑟瑟发抖地朝角落慢慢移动。
    “大哥，这儿东西不对啊。”一个染了一头黄毛的小个子青年在仓库里巡视一圈，发现物资比预期的少太多了。
    外头的小喽啰拎着梁兰的领子，把她半提半拖弄进了仓库里。
    梁兰挣扎了一下，冰凉的刀刃就贴在了她下巴上。
    “你们想干嘛？”梁兰问。
    “想干嘛？”孟鹏问：“你是肖军老婆？”
    “……是。”
    “很好！”说完，孟鹏朝喽啰努了努下巴。
    刀背在梁兰肩膀上狠狠一顶，她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地上。
    肖敏敏急忙放下孩子，上前接了一把，可她妈妈的膝盖还是重重地磕在地上，这下摔得不轻。
    梁兰、肖敏敏、林雪和俩孩子这会儿都是懵的，不明白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黄毛小子左手一挥，其他几个人就拿出了捆扎带。
    肖敏敏觉得这是遇到上门抢物资的了，这些带刀的暴徒弄不好就会把她们全都杀死，然后卷了东西逃跑。
    暴雨至今已经半个多月了，肖敏敏看到小区业主群里说，有很多人家里没吃的，就在楼栋里打劫邻居。
    前几天网上还在说官方正在严打类似的恶性事件。
    当时她还庆幸2号仓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几里都没人住。
    没船的人来不了，有船的人不屑抢她们这三瓜俩枣。
    就算有人对他们的仓库动脑筋，也怕围墙上的高压电。
    又有谁能想到，因为水库溃堤，城里的安置点被临时转移到了开发区的办公楼高层。
    住在安置点的孟鹏一伙人跟着救援大队来到了这里。
    前些天，孟鹏开在居民区边上的仓储超市被饥饿的暴民哄抢一空。
    一夜返贫的孟鹏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送到开发区2号仓库的那几车肉，于是半路和小弟们抢了一艘皮划艇就直奔这里来了。
    因为暴雨涨水，高压电网失去了保护作用，这群歹人轻易地就上了楼。
    “梁姨，你没事吧？”林雪和肖敏敏一起把梁兰架着站了起来。
    梁兰脸色发白地摇摇头。
    肖敏敏给林雪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捡起旁边的手机，悄悄给男人们拨个电话，让他们回援。
    林雪觉得不行，对方只是抢物资，不如直接让他们拿走，如果跟男人们打了照面，难免不会成为你死我活的修罗场，孩子们还在这儿呐！她眯着眼睛不赞同地摇摇头。
    “干什么呢！”黄毛小子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扬起狗腿刀横着就拍在肖敏敏脸上。
    后者强忍着怒气捂着脸垂下了眼眸。
    梁兰对这些拿着凶器的男人们怕得不行，但是看到有人打自己女儿，还是本能地母性爆发扑到了肖敏敏身前。
    结果她双腿一软，不小心撞到了黄毛。黄毛一个没站稳，两人胡乱地滚到了地上。
    孟鹏皱了皱眉，抬起脚踹了一下滚到他脚边的黄毛，“你在这玩儿呢？”
    黄毛狼狈地爬了起来，狠狠在梁兰肋下踢了一脚。
    肖敏敏扑到疼得蜷缩成虾米的梁兰身上，眼泪刷的下来了：
    “你们要什么都拿走，求你别伤害我们。”
    “早点配合不就好了，”孟鹏叼着一根微潮的烟，并不点燃，
    “说说看，猪肉在哪？”
    “三楼冷库里，靠右边……”梁兰强忍着剧痛说。
    猪肉是她放的，女儿压根不管这些。
    除了洋老板给的过年福利腊排骨，还有晖子他们前两天出去零元购顺回来的半扇冻肉。
    “黑皮！”孟鹏朝靠门的一个黑炭头大个子努努嘴。
    黑皮一步三级楼梯上了楼，不一会回来汇报说：“哥，才半扇。”
    孟鹏撇撇嘴：“我说，那三十吨猪肉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