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柏谦揉揉眼睛。
    他看到工人们一箱箱地把空弹壳倒进一台机器的进料口。
    然后一颗颗空弹壳缓慢地通过长长流水线，由机器完成一道道工序。
    从生产线另一头叮叮当当掉落下来的，分明是金灿灿的黄铜子弹。
    石柏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慢慢退回实验室，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无声关上房门，他才悠悠吐出一口气。
    石博士的三观又被凌老板震撼了一下。
    这会儿五脏都有些移位，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让他有点想吐。
    这是何方神圣啊？居然在山沟沟里建了一个地下军火加工厂。
    其实在石柏谦从坠机现场被救回来的时候，心里就有过一样的疑问。
    他们这些没有后台的小人物，只不过多读了几年书，有点小特长。
    公家给了他们机会去天演基地，可是他们这群人自己时运不济，上了一架没有归途的货机。
    公家最后都不管他们了，任他们在天坑自生自灭。
    为什么一个私人基地的小老板会知道他们的存在，还出动直升飞机，特意去救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呢。
    如果凌树知道石博士是这么想的，肯定要说一句你想多了。
    石博士本人并不知道凌树原本的目标是那些机器，救人只不过是附带的而已。
    来到基地以后，石柏谦就被内部网服务器上的海量数据给惊到了。
    几乎所有番剧都有备份，这让他立刻对基地产生了归属感。
    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会有人在大暴雨之前把所有的番剧全部都下载了，这需要花多少时间？
    难道是预感到了有一天，整个互联网会凭空消失吗？
    石柏谦越看基地的老板越觉得神秘。
    他选择早早在这个得天独厚的山洞里建个度假村，现在这里成了那么多人安身立命的基地。
    他选择在酸雨前收集完山上所有的松木用来搭建木屋，那些木屋现在成了人们御寒的居所。
    他选择一开始就把隧道两端封闭起来。
    这让人们在火山灰期间有不受污染的地方临时居住，还能在严酷的环境下进行室内种植。
    他选择在火山灰封门时期开一个制作御寒用品的作坊，日夜赶工制作衣帽鞋袜。
    这让人们现在能有足够的御寒物资安稳度过零下几十度的极寒。
    凌老板之前的每一次选择都被证明是非常正确的。
    那么他现在投产一条制作子弹的生产线的选择，究竟意味着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石柏谦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
    翌日清晨。
    生活在恒温25度的环境是真的好，起码每天起床不会成为一桩难事。
    凌树穿着老式条纹睡衣跨出浴缸，走进卫生间洗漱。
    空间轻轻震了一下，那是娜娜在跟他说早安。
    自从空间再次升级之后，她就没办法自己出空间了。
    于是两人约定好了暗号。
    空间偶尔震一下代表打招呼，一分钟内连震两下代表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的情况不常见。因为她跟扮演外卖小哥的凌树一日三餐总能见面。
    就在娜娜打完招呼以后，卫星电话响了，是邝旻贺。
    这位vr教父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沉稳而有力，寒暄的话也讲得亲切自然。
    这通电话就像任何一次普通的通话。
    但是接下来他讲的内容，就和他风轻云淡的口气反差太大了。
    “凌老板，等一下我会发送一些仓库地址给你。
    你要的黄铜和工程塑料，还有一些其他的物资都在那里。
    我本来想要跟你这边交易武器弹药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那些仓库里的物资，就当是我这个跟你还没见过面的新朋友给你最后的礼物吧。
    对了，我那傻儿子不是很懂得人情世故。
    是我们从小没有教好，现在要弥补也没有机会了。
    将来他在你的手底下，希望你看在我们这点浅薄的交情，稍微看顾一下，不要让他饿死就行。”
    凌树越听越不对味，手里的牙刷都停了下来。
    随即放出神识，往东北方向的筑林基地“看”去。
    好家伙，这还是那个筑林基地吗？这怕不是在演决战光明顶吧。
    基地地面部分厚厚的围墙坍塌了一角，守军已经不多了，还占着最后的制高点。
    有许多人密密麻麻正冒着零散的枪弹往基地里面冲锋。
    讽刺的是，其中还有不少穿着混源科技制服的人，看来是之前投降暴徒的那些保安做了带路党。
    这个基地地下还有几百个人，估计老邝也在他们中间。
    基地已经被攻破，他打这个电话的用意，是来托孤的吧。
    可惜他这个儿子实在是头脑简单，除了会败家，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凌树光想一想，就觉得压力山大。
    这龟儿子还是留给老邝自己去操心的比较好。
    “你说什么？”凌树含着一嘴牙膏泡道，“今天交易武器弹药啊？
    行啊，我正好带着货在附近呢，你等着，我大概半小时就能到。”
    不等对方回答，凌树就果断挂了电话。
    邝旻贺站在地下室唯一有信号的角落，拿着听筒呆站在那里，微微张着嘴，表情有些古怪。
    虽然室内气温只有11度，邝母还是穿上了一身夏天的无袖真丝裙子。
    这是邝旻贺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个着名八里裁缝的高定。
    人生进入倒计时，胡女士决定穿得美美的去死，也算是留下最后的体面吧。
    她在镜台前面仔仔细细地化妆，一边抖着手刷睫毛膏，一边絮叨着，
    “我们到底要不要给崽崽打电话？
    不打吧，我怕我等一下吃了安眠药也闭不上眼。
    打吧，我怕我会哭出来，这通电话会变成崽崽一辈子的噩梦……”
    “呀，”说着说着，邝母的眼泪流了下来，“哦，还好还好，这只睫毛膏是防水的。”
    邝旻贺拿了一件厚厚的浴袍给妻子披上，颤抖着声音道，
    “我们再等等吧，再等一个小时。”
    ……
    今天是个阴冷无风的好天气，气温稍微回升了一些，最高零下38度。
    邝天喆一大清早被肖军吵醒，只给了2分钟穿衣服，然后像扛麻袋一样被扛到了没有一点雪的停机坪。
    邝少没有刷牙洗脸，衣服穿得乱七八糟，被肖军倒着扛了一路，现在整个人眼前发花，
    但他还是一眼看到雪地迷彩涂装的波音ah-64直升机，和驾驶位上帅炸天的飞行员。
    一时间他有种错觉，自己还在梦里。
    下一秒他就被直升机上机载高音喇叭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小子被人偷家啦，还不快点滚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