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数章开了门,一眼瞧见卓绝,侧身从门缝里走出来。
“国师,您来了多久?进来看看皇上吧。”孟数章笑眯眯的,一记眼刀飞给八喜。
卓绝哼哼两声,拧过头扫一眼身后的赫连赦,甩开袖子快步走向殿门。
八喜被冷眼一吓急忙低头,他边上有个被抽打的小太监,一声声鞭打的沉闷声响像是乌云密布前的雷。
赫连赦半垂着脑袋,柔顺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细雪像是盐粒一样整齐排列在上面,黑发上的白雪仿佛春日柳絮。
他不作声响,这不代表有人会放过他。
赫连效不知何时走下站台,大手大脚地靠近,他的眉眼微微上扬,清亮的眼眸透出浓浓的幸灾乐祸。他停在赫连赦面前,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一身朱红的绫罗暗云玉袍锦服显得尤为合身,身段高挑,面容俊逸,活像个戏文里出来的贵公子。当然,他本来就是。
赫连效语气不紧不慢:“哟,使了什么法子从长秋殿出来的?你应当清楚,你站不到人前。”
赫连赦这才抬头,面无表情地往他脸上盯了一会儿,勾了勾嘴角道:“我能有什么法子?皇兄觉得呢?”
赫连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个头比他要高上半个头,五官优越,有几分和自己相像的眉眼之间笼上一层薄薄的霜。他轻笑一声道:“你最好不要有别的心思,平日里不守规矩也就罢了,今日还偏撞上来。”
赫连赦眉间微微苦恼,他说:“孟公公派人让我来,贵妃娘娘或许还是不肯高抬贵手。”
赫连效嫌恶地别过头,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讥讽,眼里却闯进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他疑惑地歪过头向后看,竟然是个宫女。
“抬头,我瞧瞧。”
赫连效压着眉头,修长的眉毛被拧的不成样子,他一脸嫌弃又好奇,好看的凤眼止不住的打量起来。
叶倾冉照做,她扬起下巴,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赫连效紧锁的眉头突然舒展开,他勾唇笑起来,清朗的笑声一瞬间响起。
他拍了一下赫连效的肩头,阴阳怪气道:“饿的时候什么都不挑了是吧?怪委屈你的,要不你求求我,给你派几个长相周正些的宫女那是不在话下。”他的视线冷冷直视叶倾冉,很快又移开。
叶倾冉心中冷笑,这个二傻子在用很轻蔑的眼神看她。这张脸只不过看上去平平无奇,犯得上被人这样看不起吗?
她深知现下的身份是月儿,并不能多言,听到赫连效的一番言论她只能装作不在乎,乖顺的低下头去。
赫连赦眼皮懒得抬一下,他装糊涂,问道:“皇兄说什么呢?饿?我倒是不饿,饿了的话自己吃点东西便好。莫非饿了还要人上赶着喂嘴里?我可不像皇兄那么好的命。况且,人就是饿了也不至于晕头转向荤素不忌吧,一定要自己愿意才行。”
叶倾冉不明所以地发现气氛变了。原本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的赫连效黑着脸,大气粗喘,唇畔紧抿着不松开,怒意勃发地瞪着赫连赦。
两人身形挺拔,站在一起。一个一脸风轻云淡,一个脸色晦暗不明。
赫连赦担忧地问:“皇兄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该不会吃错东西了吧?”
赫连效咬牙,眯起凤眼,目光凶狠极了。他愤怒地甩开袖子,转过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你方才说的话有何玄机?怎么把那二傻子气成那样了。这脸黑的和锅底差不多。”叶倾冉探出脑袋,视线落在远去的背影上。
赫连赦微微偏过头,冷峻的面容轮廓线条勾勒出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子像是刀削一般利落帅气,疏朗的睫毛根根分明。
“二傻子?”
男人低低笑了起来,随后他收起笑意说:“没什么,他大概吃坏肚子了吧。”
叶倾冉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他们二人退到边上,尽量不惹眼。
叶倾冉目光逡巡了一圈,暗戳戳用手指点了一下赫连赦的后腰,她说:“这是元宵晚宴吗?除了二皇子之外,还有别的皇子在?”
赫连赦头没回,抬起下巴望向某处,良久他说:“还有个该来的没来。”
叶倾冉正想问是谁,就听见一声惨叫。
“贵妃娘娘!奴婢说!奴婢说!”
一个屁股后面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宫女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抓住抽打的宫人,满脸落泪,泪痕花了面妆。她向前匍匐前进了几步,用尽所有力气,嘶哑着嗓子说话:“奴婢看见洪公公曾经和光禄寺的宫人私下会面!”
全场的鞭刑都停止,一时间哭声和抽泣声显得格外清晰。
左贵妃面色一凛,转动身子面朝着守在殿门前的洪宿全,皮笑肉不笑地问:“洪公公,那宫女说的可是真的?”
洪宿全老脸一僵,赶忙跪下磕头,高呼道:“贵妃娘娘明鉴啊!奴婢怎可能做大逆不道之事?奴婢不曾和光禄寺有来往,奴婢就是个打眼检查的,哪有与别人搭手的能耐啊?”
左贵妃端起一盏茶,看向洪宿全哭天喊地的做派,不免觉得好笑,她勾起冷笑道:“洪公公做事总是令人咋舌,一回失误便也罢了,这回元宵宴本宫是知道的,你从申炩手上抢来的主办权,这事不是由你负责那是谁?不是你与光禄寺对接还能有谁?”
洪宿全冷汗直流,背脊都直不起来,他明白了,左贵妃这是找他的茬呢。上回他让人给宫外送口信,中途出了岔子,左国公贸然集结重大臣深夜闯养心殿,害得国公一党备受皇上忌惮,光是工部那几个肥差工程都削了一遍国公府下面的势力。
这事儿他还真没地方说理去。谁能想到传信的中途被人使绊子了。他一心想巴结讨好贵妃,却不想弄巧成拙把人得罪了个遍。
“娘娘开恩!奴婢真是冤枉的!奴婢不知啊!”洪宿全一个劲磕头,地面上过于昏暗,一大滩暗红的鲜血渗进砖头之间的严密缝隙中。
洪宿全罪该万死,左贵妃巴不得他就地正法。可他是赫连谖跟前的老人,上回的事就是再迁怒,她和左国公串连前朝后宫的罪皇上还没追责也没个表态,若是此时冲动对洪宿全下杀手,反而招致猜忌。她动不了洪宿全。
叶倾冉趁着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洪宿全身上,抬头扫一下落座的几位。除了左贵妃,妃嫔只有三个。而赫连效边上挨着赫连攸,再边上空了个位置,视线再往右移,有个身着湖蓝大袄的微胖少年,埋头吃着东西。
她思索了一下,只记得之前了解过一些皇宫的子嗣,五皇子无才,性格软弱。想来这个小胖子就是五皇子赫连敦了。
缺席的应当是六皇子赫连敢,据说自小聪慧过人,能言善辩。
她正愣神,耳边响起声音:“那么好看?”
叶倾冉回神,非常不解,她“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赫连赦偏过来的侧脸。
漆黑如墨的眼睛平静的好像一汪深潭,毫无感情地看向她。
“我没在看二皇子,大皇子呢?从没有见过他,此次宫宴他也不出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