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句话到底有什么不对,赫连赦的脸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他的狭长凤眼微眯起来,头轻轻地转回去,他修长的手指绕着流光玉的穗子,整个人仿佛陷入孤独之中,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令叶倾冉心头一凛。
她冲着赫连赦高大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不巧这一幕恰巧被殿门前的申炩逮个正着。
“姑姑,您在看什么呢?”八喜凑近顺着申炩的视线看去,只瞧见赫连赦双手背在身后,整张脸黑着。
异常优美的脸庞白皙的不像话,少年身着一袭玄色,头顶用一根极简的檀香木簪挽起发髻,他就那样立在不显眼的地方,好像一株水仙。
八喜忙收回视线,目光扫过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用余光多瞟了几眼,无奈距离太远,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形轮廓。
申炩不回答,面无表情地看向左贵妃,只见左贵妃嚣张道:“洪公公,本宫今日只是例行公事。现下皇上正在里头,你着手安排的宴席,此事与你可脱不了干系。来人啊,将本宫的金鞭拿来。”
正说着,左贵妃突然站起身,她面带得体的笑,美目里却没半点笑意。
洪宿全原本不停磕头,听到左贵妃这话反而止住动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高台处,声音尖细又哽咽:“娘娘……奴婢是圣上的人。”
他额头此时血肉模糊成一片,血污沾上地面的尘土,伤口处血淋淋的,寒冷的温度让血迅速凝结,掺杂着冰与血污,模样着实狼狈。
左贵妃不禁笑起来,一笑更收不住了。她高傲地挑着眉,问道:“狗奴才,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宫是何人?本宫处罚宫人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一个太监跑得像是撒腿的兔子似的,出现在她跟前,他低眉顺目,双手伸在前托举起一根金灿灿的杖刑鞭,在烛火的衬映之下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左贵妃冷哼一声,悠然自得地落座,她不紧不慢地翘起兰花指,捻着一颗葡萄剥皮,她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目光打量到某一处时,唇角泛起一丝讥笑,她问:“三皇子怎不往前来?莫非见了本宫害怕?许久不见,你这个头窜的挺快。哎,小时候本宫还抱过你呢,走进些让本宫瞧瞧。不必怕,这些是犯事的宫人应受的惩罚。过来啊。”
赫连赦全身僵直,他的拳头死死紧握,面对着众人的目光,他垂下头,额前的发丝遮挡住他的眼睛。
叶倾冉站他身后,她看见了,赫连赦在发抖。
叶倾冉低头盯住赫连赦袖口下的拳头,指节分明的手掌因失了血色,惨白的很可怕。她不免有些担忧,沉着声音道:“赫连赦?你怎么了?”
赫连赦身形一顿,极力保持冷静,他重新仰起头,嘴角挂上浅浅的笑,冲着左贵妃说:“贵妃娘娘安康。”
左贵妃狐疑地锁住他的脸,一时间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一旁的赫连效望向下面,他起身离座跨步走了过去,一脸不耐烦。
他的眼神落在远处赫连赦的身上,脚步却止在托举金鞭的太监身前。
“二皇……”太监抬眼偷瞄了一眼,正要给他行礼,却不料后膝被一道巨大的脚力猛踹,他整个人摇摇欲坠,无奈手里拿着金鞭,若是将这宝贝摔在地上,他活不过今夜。
太监腿一软,两只脚的脚尖死命缩在一起,奈何下盘不稳,摇摇欲坠。
赫连效嫌恶地又补了一脚,这一回直接用了十分的狠劲。他大手一抬从人手里一把夺过金鞭,上头点缀着几颗红绿宝石,还带着一些尖刺的凸起。
太监应声倒地,却忍着不发出声音。这位二皇子最是喜怒无常,叫得越惨,落不得好下场。
赫连效掂量起手中的金鞭,转过身对着左贵妃说:“母后,那个阉人交给儿臣吧,哪能劳烦您呢?这刑杖鞭倒是有些年头没有用过了吧。”
左贵妃抬袖掩面低笑,她道:“你不说母后还真忘了。这个刑杖鞭,母后可没用过,要说多少年没用,这个三皇子想必最清楚不过。你说是吧,赫儿?”
左贵妃眼神似是要渗出毒,笑得怪诡异的。
叶倾冉虽然没有抬眼看见,但是有一道肆无忌惮的瘆人视线正直直投过来,她的身体不由得汗毛竖起。
她的余光看到赫连赦已然不再颤抖,袖中的拳头也松开。
只听见赫连效朗声的笑。
“效儿,将这鞭给你皇弟送去,让他试试用它抽人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左贵妃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打开盖放在嘴边,优雅地吹了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三皇子一定很好奇。”
赫连效扬着头冲这左贵妃一笑,四方大步招摇地走向赫连赦。
他的笑声离得越来越近,叶倾冉担忧地伸出手,安抚地轻拍前面的人的后背。
“喏。”赫连效大步停留在赫连赦面前,他随意地把玩着金鞭,细细摩挲起来,他笑着说,“这东西怪扎人的,我方才不小心差点被扎破手。三皇弟一会儿可要小心点,注意着别把人给打死了。哦,本皇子忘记了,你大概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这鞭的人,即便没有拿在手里过,被殴打的身体总该记得它吧?”
“这是母后的命令,你要办得好。若是下手重了,死的可是父皇的心腹;若是手下留情,我母后会不高兴。”赫连效收起笑容,上挑的凤眼布了一层寒霜,“你使了什么手段又走到这里,不过我想来,你是和御前的那几个阉狗暗中勾结了。看你要不要得罪那些不听话的狗。”
赫连效冷漠的表情好像寒冰,他一眨不眨地审视起面前的人。这个与他血脉相连却让他无比讨厌的兄弟。
赫连赦平和地接过鞭,他的修长食指轻轻滑过金鞭上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尖细的倒刺,他轻笑:“贵妃娘娘恐怕不知道,这鞭抽人,要脱了受刑者的衣物,这样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你可知道,这上面的倒刺,只要碰着肉就跟豺狼一样死死咬着不肯罢休,稍稍抽几下,血就和着肉糊一起,像是酱肉一般色泽鲜艳。”
他顿了一下,眼神失焦片刻。随后赫连赦睨了一眼这殿前下跪的一众宫女太监,手心攥紧着倒刺道:“不过这里人太多,脱人衣物便免了吧。皇兄应当不像那些个传话太监什么都要上报的吧?”
赫连效死死盯着他的手,眉头不展。
赫连赦无所谓地勾起唇角,松开掌心,伸到赫连效的眼前,上面淋漓的鲜血正新鲜。
“疯子。”赫连效扔下这一句抬腿就走。
叶倾冉静静守在他身后,蹙眉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