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一下两位大哥这离大都还多远？”
    苍茫的山野雪原上疾风怒号，少年的声音清冽空灵，发出回响。
    两个猎户揣着手哆哆嗦嗦地赶路，被身后之人叫住。他们对视了一眼，转身望过去，竟然是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其中一人皱起眉头，沉着声喊道：“这里离大都还有两三天的脚程，前面是禁林莫要再走了。”
    少年隔得很远，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昂着的头忽然垂下，一个人落寞地站在那里。
    猎户们相互瞅了瞅，扯着嗓子道：“小娃娃快回头，等天黑了这里有野兽出没。”
    少年稍稍抬了抬头，他的表情淡淡的，果真听了猎户的话掉头就走。地上的积雪快要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雪面上都会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另一个猎户摇了摇头道：“这么冷的天，穿的这样单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估计他活不过今晚。今年的天气真是异常，几十年难遇的大雪封山，前几日的冬雷也够吓人的。日子过的难哦。”
    “哥，上回去集市里有人说朝廷又开始征兵了，咱俩要不出去躲躲？天天打仗地也种不了。这个冬天气候还差，猎物也不好捕，到时候收成连打牙祭都不够。”
    不远处的山体崩塌，白色的山林被雪覆盖完全。太阳丝毫没有温度，看着和煦的阳光刺眼又迷人。
    大都迎来了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朝臣们还等待着萧家贪墨案的结果。狄格那日掀翻了龙案，命人收押萧爽和萧衍，百官们平日里动不动与炙手可热的萧大人嘘寒问暖，可真出了事，他们跪伏在地巴不得后脑勺长出一双眼睛，想看萧家的笑话。
    “大司马，您说这回萧爽是不是栽了？我看诸葛弘这人死倔，自从萧爽克扣了他的军饷之后，就没少给他找麻烦。这下好了，萧爽最好永无翻身之日。”司马戚益放缓了脚步，抬手冲吴虢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虢眉头紧锁，怅然道：“诸葛弘胸无大志，操之过急。只怕此事又和之前一样不了了之。”
    戚益面露狐疑，转头和司空熊昶面面相觑。
    “薛司徒可如何了？”吴虢问。
    戚益摇头，走两步上前轻声说道：“司徒年迈行将就木，他上回求我托您办件事，他想将司徒这官衔传于薛琮。薛安整日研究生意之道，无心仕途，其子薛琮满腹经纶，颇有治世之才。只不过，他人在皇宫里被四皇子给扣了起来。司徒想着临走之前再看一眼孙子，可无论如何四皇子都不肯放人。”
    吴虢拧起眉，叹息道：“龙生龙凤生凤，古人诚不欺我。”
    戚益微愣了一下，他再次和一旁默默无言的熊昶相视，两人迅速埋下头，诚惶诚恐的样子引得吴虢冷笑。
    “大司马慎言，薛老时日不多，下官年少时得过薛老恩情，还是想着能了结他老人家的心愿。烦请大司马进宫一趟将人提出来。”戚益弯下腰拱手，难免唏嘘感慨。
    二十年前，薛老力保先太子党，要不是他，北狄如今的高官恐怕有大半早已魂归故里。
    大司马摆了摆手，厌烦地说：“不是来喝花酒的吗？别再提这些，本官明日再进宫。有件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大驸马家要被抄了。”
    “大驸马？”熊昶惊呼一声，意识到可能隔墙有耳，他一下子捂住嘴巴，两眼满是不可置信，“辅国大将军？这怎么会？”
    戚益四下张望了一下，手挡在嘴边压着声音道：“据说驸马与辅国大将军喝醉酒后密谋造反之事，被长宁公主听见才事发。”
    大司马微眯起眼，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往后在朝堂上不要再对萧家有半点不敬。你们还看不出来？诸葛弘也快了，他竟敢状告萧爽，到时也要背个谋反的罪名。”
    “这可如何是好？我家夫人的兄长也是武将，掌管北防军队。前有冷皇后，后有大驸马，这事细细琢磨起来，未免令人产生兔死狐悲的恐惧。”戚益来回踱步，拍着掌心忧愁不已。
    熊昶扫过大司马平静的脸，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司马，可有指教？”
    听见熊昶说话的声音，戚益这才抬起头，他压着眉头看了看，恍然大悟地睁大双眼望向吴虢。
    “今日请二位来，是想给你们引荐一个人。吴某信赖二位，若是你们其中有一人为了明哲保身而卖主求荣，那么北狄完了。”吴虢长叹一口气，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悲怆。
    寒冷的冬日，天色很快黑了。大都的风像是嗜人的猛兽一般用它尖利的牙齿啃咬着行人裸露的皮肤。
    “感应到了吗？她在哪？”
    轻飘飘的语气里透露着浓浓的癫狂气息，男人张开嘴尽情呼吸着冷冽的寒风，冰冷刺骨的疼痛从口腔进入喉咙再一路蔓延至五脏六腑。
    “就在这城中，大约十里。”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响起。
    男人停止了呼吸，微微张着嘴勾着唇角上扬起来，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变冷：“那小子不知死活也来了？”
    女孩迟疑了一会儿，面色苍白，她低垂下头轻轻道：“是。”
    阴冷的夜晚皎月当空，整个大都的气氛诡谲，就连路上的行人都十分稀少。
    雨花阁灯火通明。
    “阿那图，来玩玩嘛。你之前不也常和兄弟们来鬼混？这段时间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房间里走出一个魁梧的壮汉，紧跟着一个玲珑有致的女人环住他的腰，依偎在男人怀里。
    烛火摇曳，橘红色的火光照亮阿那图的俊脸，听到有人叫自己，他的黑眸动了动，无精打采地抬起头。
    猫在壮汉怀中的女人是个人精，她知晓今夜来的客人身份尊贵，十分拘谨地抿起嘴笑，她见气氛尴尬，暧昧地冲阿那图眨眨眼，口吻调侃：“公子这模样分明是有了心上人，日思夜想都丢魂了。”
    男人哈哈大笑，一把搂紧了怀里的人，他的手肆无忌惮地摸了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真的假的？那要把人带给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是哪位姑娘勾了我们阿那图的魂。”
    “最近你那边先停一停，有人在查我们的货。”阿那图身边的另一个吊儿郎当的朋友语气不善道。
    壮汉脸色沉下来，一把横抱起女人，引得一阵尖叫。他不屑地说：“在大都还有人敢查老子？咱们的东西可是送进宫里的。”说完，他扛起女人又朝着里屋走去。
    酒过三巡，视线迷离，门缝里闪过一个纤细挺拔的身影。阿那图拿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酒水洒在胸口。他急忙站起身，跑到门口时，早已没了踪影。
    月色朦胧，黑色的夜幕显得极为空旷。海东青在夜空中盘旋，划破寂静。
    久违的口哨声吸引了它的注意。海东青锋利的爪子抓成一团，直勾勾盯紧发出声音的方向，奋力拍打着苍劲的翅膀翱翔前行。
    “小家伙，好久不见。”姬已温柔的目光停留在海东青被拔秃的背，眸底瞬间冷了几分。
    他伸出手，海东青降落在他胳膊上，歪着头注视了他半天。一人一鸟杵在高楼，背着月光，姬已的轮廓清晰地倚在阑干上。
    “姬已？”远处的阴影中，朱雀迟疑地说了一句。
    蓝蛇眯起细长的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道：“幸好那畜生不会告状。”
    朱雀思考良久，突然右拳敲了一下手掌心，有些欣喜地说：“我们打探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他，我猜是叶小姐，跟着姬已指不定可以找到她。”
    蓝蛇嗤笑一声，抿着嘴不说话，他眺望皇宫的方向，有些担忧地说：“那也得等主子找到线索。叶小姐说不定已经在皇宫里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上回见到叶小姐的时候，她似乎是往那边去的。”朱雀指了指南边，右手攥起下巴。
    南边是大都最繁华的地带了。
    蓝蛇沉静地瞥着朱雀道：“那你还记得她的穿着如何？”
    一阵风吹来，酒幌微摇。
    “很美。若不是瞥见那张脸，我不敢相信是她。”
    蓝蛇笑了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沉声道：“我想我找到她藏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