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泉山名字是山,实则是座城。郁郁葱葱的松柏常青,碧色接天无穷尽,而平地上拔地而起的城阙肃穆庄严。
几只飞鸟划过湛蓝的天空,叶承宥拧起眉,直直望向鹿泉山城。旌旗随风飘扬,城上的士兵戒备森严。
他攥紧手中的拳头,青筋凸起,缰绳勒的皮肤红一道白一道。
路上不时有其他人,姜满睁开惺忪的睡眼,听到外面有人在交谈。她艰难地坐起,刚抬起头,便和姬已目光交错。她昏沉的脑袋微微愣神,靠近窗帘伸手去撩,此时落日余晖映照进来,橘黄色的阳光洒进车厢。
姜满眯起眼,抬眼看到天色,今日的天气真好,她正望着落日发呆,边上一匹疾驰的马像是一阵风似的一掠而过。
马蹄声急促,听的人心怦怦跳。
扬起的尘土随着风飘到姜满脸上,她皱着眉打了个喷嚏。
姬已手背敲了敲茶几,黑漆漆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姜满。他打量起她的全身,似是有些不满意。
“你看什么?有何不妥?”姜满侧过身,躲开姬已的视线。她放下帘子,靠着木框盘坐。
姬已收回视线,把玩起手中的茶盏,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轻佻,“若是一同见苻总官兵,你也打算离我那么远?”
他的唇角微勾,不禁笑了笑。
叶承宥赶马进城,守卫的人简单盘问了几句便放行。城门楼上巡逻的士兵了望着远处,一切都有条不紊。
他环视四周,来往都是普通百姓,叶承宥放缓了马车速度,回头问了句,“我们现在直接去找苻总官兵吗?”
姬已走出马车厢,他掀起帘子,眼神微冷,姜满也跟了过来,她探出头来,正巧对上叶承宥关切的目光。
“只是呈上拜见帖,不能确保苻总官兵在。”姬已淡淡说道。
他一个回眸,总感觉远处有道不善的视线看过来。姜满见他的反应异常,小心翼翼地移过视线,她压低声音道,“有问题?”
姬已摇头,薄唇紧抿,他目光沉沉地眺望远处,身上散发出寒意。
“去找间上好的客栈,若是我的面子不够大,便在鹿泉山玩几天。”姬已推了一把姜满,将帘子放下。
姜满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摔倒,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她的发丝凌乱,遮住了半张脸。姜满的杏眸亮晶晶的,她眨了眨眼,不满地蹙眉,想要甩开姬已。
哪知道姬已丝毫不退让,他大手一挥将姜满柔软的腰肢揽入怀中。姜满瞬间瞪大眼睛,看着姬已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冷声开口,“小侯爷,你逾矩了。”
她的声音很轻,叶承宥在外面,她不想让叶承宥听见。
姬已挑眉,语调微扬,“这哪里逾矩了?不过是拉你一把。你说苻沉那个人精,能看不出来我们之间的距离感吗?装也要装的像一点。”
姜满语塞,撇了撇嘴,她道,“你可以让我当你的丫鬟。”
姬已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笑道,“丫鬟可进不去苻府。忘了说,叶小将军也进不去。苻沉生性多疑,不会允许任何带刀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姜满咋舌,压着眉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那不就是鸿门宴?”
姬已松开手,等姜满坐好,居高临下地扫过她的脸,她的面颊不施粉黛,白皙的皮肤被黑发衬的尤为美丽。
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姜满蜷曲起来的手指,幽幽道,“我父亲和苻沉是同窗,他又不需要防我。倒是你,别露出破绽。他那人不好得罪,要是被发现疑点,定会将你扒层皮。”
姬已的语气轻飘飘,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姜满见他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她只是想看看凌云关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楚的国运兴衰,两年前她看到长虹贯日的天象便心中有数了。要不然她也不用那么着急忙慌地跑路。
司宴和她说苻总官兵自立为王,在凌云关大肆兼并土地,招兵买马。以司家的能力,传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可后来大楚朝廷又将此事揭过,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姜满愣神,姬已喊了她两声,她压根没听见。
姬已拍了拍姜满的肩头,她这才回过神。姜满微微蹙眉,问道,“怎么了?我在想苻总官兵会不会不在鹿泉山。”
姬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答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叶小将军不是说了,叶将军被软禁在这吗,也可以打探打探消息。”
叶承宥找了间客栈,他拉紧缰绳,抬头望了眼牌匾。
姜满知道该下车了,她转身去拿包袱,里面可都是她的宝贝。她打开包袱再确认了一遍,里面的瓶瓶罐罐很多,姜满数了数,又轻手轻脚地系了回去。
“对了,你不是养了只鸟吗?叫吉布吧。”姜满突然看向姬已,才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姬已毫不在意地回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啊,吉布是海东青。”
“大楚人很喜欢乌鸦。”姜满突然提了一句。
姬已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微微蹙眉,他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转念一想,大约是赫连赦告诉她的。
“大楚人喜欢老鹰吗?”姜满问。
姬已微微颔首,轻挑着眉,说道,“鹰翱翔于天际,海阔天空,自由不羁,也就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喜欢。”
姜满被他的话逗笑,静静盯着他的脸,说道,“那吃乌鸦的人该当何罪?”
姬已的表情微僵,不可置信地望向姜满,她的瞳孔颜色偏浅,像是品质上乘的玛瑙般耀眼。
姬已扯出一个笑,摇头道,“你说在大楚?没人敢这样做。”
姜满语气坚定,“如果有人这么做呢?还是在皇宫。”
姬已面色凝重起来,他的唇瓣微张,英气逼人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困惑,“那应该是嫌命长了。在大楚,神鸟的地位比常人要高。皇宫里的人敢吃神鸟?五马分尸的罪。”
姜满听完他的话,垂下眼睑,面色晦暗不明。
“你说有没有可能,皇室里的人不喜欢乌鸦?”她沉声道。
姬已觉得姜满问的问题很离谱,他还是耐着性子答道,“神鸟是大楚天降的祥瑞,多年前皇宫中还以哪个殿里的神鸟数量多来定太子之位。”
“这么草率?”姜满下意识脱口而出。
姬已看着她笑了笑,他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这都是皇家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的视线突然紧锁着姜满的脸,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姜满往后缩了缩,坐在软榻一言不发。
姬已没等到她出声回应,车外叶承宥的声音响起。
“三个房间。”
另一道声音,“好嘞,客官您歇着,我去给您喂马。”
车帘被一下子掀开,姬已探出头,英俊的脸上洋溢着懒洋洋的笑容,他斜眼看了一眼店小二,“两间便够了。”
店小二看了眼姬已,只见他一身华贵的服饰,腰间佩带着价值不菲的玉石。
“好的客官,小的这就给您安排。”
叶承宥沉下脸,缓缓抬起眼皮,用冷冷的视线质问他。
姬已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过头叫姜满。
“下车。”他朝姜满伸出手,光线打在姬已脸上,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
姬已微抬下巴,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姜满想要拒绝,拍掉他的手,可又想起苻总官兵是个生性多疑之人,指不定目前就有人监视着他们了。
她搭上姬已的手腕,咬着牙低声道,“你今晚最好不要逾矩。”
姬已挑了一下眉,眼角带笑,说道,“你这样可是会被一眼识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