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房间门被敲响。姜满看了一眼空落落的窗台，一轮新月弯弯如钩挂在夜空。她冲着门外喊道，“进来。”

    姬已身上带着寒气，他挺拔的身躯在暗黄的灯火中朦胧，他长腿一迈，甩掉身后的叶承宥，径直向前走。

    姜满望见他时，只看到姬已黑着一张脸，她微微蹙眉，还没说话，门被人合上。

    叶承宥剑眉星目，此刻唇线紧抿，看起来心事重重。

    “怎么了？可是苻总官兵不接待？”姜满扫过两人的脸，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姬已没精打采地瞧了她一眼，头顶仿佛有阴霾笼罩，他的语气不太高兴，“差不多，看来我的面子不够大。”

    说完，姬已挨着姜满坐下，低头不语。他双手握拳，侧脸可以看见下压的嘴角。

    姜满不解地挑了一下眉，转而看向心不在焉的叶承宥。

    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叶承宥甩了一下头，沉思片刻，他苍白的唇瓣动了几下，艰难开口，“我们方才看见苻总官兵和父亲一起。”

    姜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的檀口微张，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你是说，苻总官兵和叶将军，一同出现在街上？”

    她倒是有些意外。

    姬已拧了拧眉头，略显不悦的神色，他双手一拍大腿，闷闷不乐道，“下午店小二送来一封婉拒书，苻沉说自己没空，怕招待不了我们，给了一千两银子，说是尽地主之谊。”

    姜满双眼睁大，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她惊呼，“这么多钱？”

    姬已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怨地盯着姜满脖颈上的琉璃珠，冷哼道，“苻沉这么大脸。明面上是给钱，实则告诉我，他的耳目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满紧张地抬起头，眯了眯眼，全神贯注地望着门口。店小二瞧着门问道，“客官用膳吗？”

    姜满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们中午就随便对付了一口，下午姜满待在房里，姬已和叶承宥则是在鹿泉山转了一圈。她面不红心不跳地扫过姬已戏谑的双眼，干巴巴道，“我饿了，你们不会在外面偷吃了吧？”

    叶承宥摇了摇头，紧锁的眉头终于缓了缓。他的神情恍惚，紧绷着一张脸，眼底满是忧色。

    “怎么可能。”姬已没头没脑地来一句。他猝然起身，朝着门外喊道，“进来吧。”

    等候多时的店小二眉开眼笑，他用身子撞开房门，踉踉跄跄走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给绊倒。

    叶承宥眼疾手快，几步飞到店小二面前，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手里端着的托盘摔到地上。

    “多谢多谢，客官真是健步如飞。”店小二笑盈盈地盯着叶承宥，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姜满掀起眼皮，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她微微侧过头，正巧撞上姬已冰冷的视线。

    叶承宥替店小二端菜，丝毫不曾察觉另外两个人突然变沉默。他边端菜边念叨，“好精致的膳食。”

    店小二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姜满被他无端的揶揄目光打量着，身体不禁产生一股恶寒。

    姬已呵斥一声，“没什么事的话都出去。”他的眉头一皱，威严的表情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姜满怒目而视，店小二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悻悻收起托盘往外跑。

    叶承宥茫然地看着店小二跌跌撞撞的背影，这才转过头询问，“吃饭？”

    姜满一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她只觉得胃烧的厉害，饿过头了。叶承宥递上来一双玉筷，姜满疑惑回头，嗤笑道，“小侯爷，这也是你安排的？”

    姬已不置可否，发出“嗯哼”一声，算是默认。他跟随姜满的步伐，也走到桌旁。一桌子的珍馐美食，姬已的面色这才好些。

    姜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直咽口气。她惊叹不已，“这些都是上京才能吃到的吧？小侯爷，你在哪找的厨子？托你的福，吃的没委屈过。”

    想起前不久她还在南疆吃虫子，在途中啃干粮，姜满苦着一张脸，有了比较才知道当初受了多少苦。

    “小意思。”姬已握起一副玉筷，顺势坐下，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叶承宥，扬起下巴道，“叶小将军坐啊。”

    叶承宥站在那里，喉结滚动，嚅动嘴角道，“小侯爷见笑了，叶府离散，莫折煞我了。”

    姜满夹菜的手一顿，一颗四喜丸子从半空中掉回碟里。她慌忙戳过丸子，一口塞进嘴里。

    姬已带着笑，面露嫌弃地张着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角。姜满微愣，叶承宥也看过来，沉稳的脸上也绽开一个笑。姜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该是吃花脸了。

    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油渍沾在手上，黏腻的感觉微凉。

    姜满突然问道，“所以苻总官兵就在鹿泉山？”

    姬已微微皱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说道，“不然他能去哪？”

    “叶将军和他是并肩同行的吗？”姜满的视线落在叶承宥脸上，杏眸微亮。

    “是。”叶承宥脸色不太好看，眼里充满忧虑。

    姜满凝眉，有些不解道，“他们是去哪里？”

    姬已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挑眉望了眼叶承宥，收回视线，语气冷冽，“寻欢作乐的地方。”

    姜满咬着一口爆汁的牛腩，震惊地瞪大了眼，她总算明白过来了，为何叶承宥一回来便面色凝重。

    一时间口中香味四溢的牛腩味同嚼蜡。姜满赶紧转移话题，“叶将军和苻总官兵并非剑拔弩张？”

    姬已慢悠悠道，“谁知道呢。不过看他们交谈甚欢的样子，并不像叶小将军所言。”

    他的视线里带着几分探究，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明。

    饭桌下，姜满拿脚踢了踢姬已，面上不动声色。

    叶承宥垂下头，没有说话。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姜满食不知味，她心中暗忖，叶震是和苻总官兵交好吗？那么，在凌云关劫人货物的事真是苻沉逼迫他做的吗？

    姜满抬起眼皮，眸色微动。叶承宥双手剧烈地颤抖，不知所措地盯着碗里的食物。

    姬已不知从哪拿出来壶酒，大手一挥，“砰”的一声搁在桌子上。

    他的眼角微勾，目光变得柔和，姜满眨眼，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喝一杯？”姬已将酒壶推了推。

    叶承宥神色黯然地望向那壶酒，有气无力地抬手。姬已又拿来两盏酒杯，他面前一个，递给叶承宥一个。

    姜满狐疑地盯着姬已的眼睛，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幽幽道，“你别喝了。”

    “为什么？”姜满反驳道，她鼓起嘴气哄哄的。

    姬已淡淡看了过来，口吻冰冷道，“喝酒你会睡不着。”

    姜满哽住，忿忿不平。昨日喝了点，她完全忘记自己怎么上的床。姬已是不是还问过她，晚上是不是没睡好。

    她眉心一紧，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醉酒以后做的坏事。她的酒品真不行。

    想到这里，姜满也不再强求。这酒也没什么好喝的，她只是闻着就有些飘飘然。

    姬已这人，吃喝上面真讲究。这几日跟着他都在吃香的喝辣的。姜满突然觉得，让姬已跟着自己也不是不行。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释然，刚好被看见。

    “阿满，你在想什么？”姬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没什么。”她摇头甩掉奇怪的想法，随后姜满和叶承宥对视，她缓缓道，“寻阳，哥哥还记得我的字吗？”

    叶承宥眼眸亮了一下，朗声笑了起来，“当然记得。”

    姬已一头雾水，他追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