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四更天,白蒙蒙的天像是鱼肚皮一样露出。戚四跑进跑出,手里捧着大把药草。
药草碾成泥,收集的药汁是黑绿色的,味道很刺鼻。戚四听从姜满的话把这些草药都碾成药泥,他替戚阳成上了药,所有受了伤的人也都上上下下敷了药。
赫连赦倚靠在门前,他一脸不耐烦,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另一头。姜满和戚风坐在一起,两人关注着戚阳成的状态。直到后半夜,戚风去摸戚阳成的额头,高烧退了下去,他和戚四才松了一口气。
戚风目光复杂,他深深凝视戚阳成面如死灰的脸,又瞥了一眼戚四。
戚四松了一口气,感觉今夜精疲力尽。他们和戚阳成都是从小一起混到大的,戚家整村被灭,他们这些年轻人侥幸活下来,本就是一股绳,如果戚阳成再出意外,戚四心中只会伤感。
戚风目光移到姜满脸上,冲她点了一下头。姜满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便回他一个点头。
戚风走在前面,赫连赦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走过来的身影。
姜满跟在身后,她刚要踏出门槛,却被一只手抓住。
赫连赦一脸不悦,欲言又止,静静看着她脸的轮廓。
戚风回过头,轻扫了赫连赦一眼,他低沉着嗓音,说道,“阿满,借一步说话。”
姜满望向赫连赦,眼底闪过几分狐疑。她朝着戚风应了一声,手上却拍了拍赫连赦,低声说道,“明日我们要出发,别惹事。”
赫连赦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一脸怨气地转过头去,他的身体往后靠去,目光炯炯地盯向姜满离开的方向。
等走到破庙前,破晓的天色隐隐发白,姜满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戚风严肃的表情。
戚风抿了一下唇,目光落在姜满那张狰狞的脸上,突然发现有一些奇怪。
他心中起了疑惑,为何感觉哪里变了?
姜满蹙眉,低声问道,“我……你不记恨我吗?”
戚风摇头,他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苦笑道,“是他们有错在先。只是,阿成的代价未免太大。”
姜满惊讶了一下,眼里滑过一丝赞赏。这小子善恶分明,帮理不帮亲。
她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我已经尽自己所能给他止住血,高烧过了再休息三天,大概就能好。”
戚风面色放缓,他拧着眉头,视线偏了一下,看了眼门口抱拳于胸的赫连赦。他有些意外道,“你的兄长……身手不错。”
姜满淡淡抬了下眼皮,目光沉了沉。她转移话题,说道,“今日去安城,等你带我们到了城里,我会赔付银两,放心,只多不少。”
戚风脸色微变,语气低沉,“我不是为了图你的赔偿。只是阿成下半辈子交代在这了,我需要为他做点打算。”
姜满一脸理解,面带愧色,她心中介怀,其实屋内的人她失手杀个精光也不是没可能。只是这次,竟意外的只是打伤了他们。
她虽有疑惑,但也压下了想问的话。
戚四惊呼连连,戚风立马回过头,脸色担忧不已。他对姜满沉声道,“先失陪了,我去看看。”
赫连赦一脸不爽,看着戚风逐渐靠近的影子,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赫连赦看不清戚风的脸,自然也看不到戚风经过他身旁时冷厉的眼神。
戚阳成醒了。戚四拉着他的手,既激动又悲伤。戚阳成面容枯槁,眼睛里失去神采,他的目光空落落的,死死盯着天花板。破庙的横梁年头已久,布满了蜘蛛网。
戚风见他醒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事已至此,说什么话也都没有用了。
戚阳成听到他的脚步声,一动不动,他似乎不想对任何事抱有期望。
“阿成,你好好养伤。我要去一趟安城。老四,你帮忙照看着。”戚风吩咐道。
戚四连连点头,望向戚风的眼神里带了几分迟疑,他压低声音,凑到戚风耳边问,“小风,你还要带那对男女去安城?要我说,不如一刀宰了他们!”
戚风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戚四喋喋不休起来,“你看那两个人行为举止不同寻常,手段毒辣,你傻乎乎地送人去安城,路上被卸磨杀驴怎么办?”
戚风这才拿正眼看他,目光炯炯。戚四被他盯的不好意思,转过头去,嘟嘟囔囔道,“你最好留个心眼。”
戚风道,“她说要给我们银两赔偿。”
戚四听到有钱,先是微愣,神色凝重起来,他直摇头道,“他们能有多少钱?唬人的,再说他们拿什么赔?钱有什么用?小风,你不会被那女的三言两语给骗了吧?”
戚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帮忙照看着。”
戚四见自己说不动戚风,别无他法,他这一屋子的伤员,照顾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两人在戚阳成边上又说了几句。
地上躺着的人全程没有心思去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姜满走到赫连赦面前时,只见他蹲在地上无聊地画圈。
黎明破晓,山林里各种不知名的鸟鸣声悠悠响起。
戚风在一堆荆棘丛中捉到了一只野兔。他眼里闪过一丝亮色,嘴角不自觉上扬。
赫连赦切了一声,目光投向蔚蓝天空中的云朵,白色的一大团,像是棉花。
姜满环视四周,这里的山路崎岖,戚风似乎带着他们在走无人途径的小路。
她盯着戚风,等到他转过身来朝着自己走近。
“给你。”戚风提起野兔的双耳,冲姜满递了过来。
姜满顺手接过,这只兔子肥嘟嘟的。
她挑了一下眉,晚饭有着落了。
戚风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山头,他面色凝重道,“爬过那座山,就是安城。”
姜满不解地问道,“这条路不常有人走吧?”
这满地的野草,比小孩子的个头还要高。荆棘丛生,暗藏在叶草丛里,若是不加以注意,会被划伤。
戚风点了点头,说道,“这里比较安全。”
赫连赦夹枪带棒的语气随即响起,“荒山野岭的安全?很难不怀疑有人心怀鬼胎。”
戚风斜眼看了赫连赦一眼,他语气冷了下来,语速轻缓,“要是走大路,你和我都得被抓壮丁。”
姜满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那我们还能进安城吗?”她问。
不会刚走到城门,赫连赦和戚风就被人架走了吧?
戚风得意一笑,冲着她眨眨眼,“到了安城我自有办法。安城边的乡子上应该没有在抓壮丁。那些官府只逮着我们些没背景的人抓。”
他的脸色渐渐变冷,目光里满是恨意。
姜满抬眼望了望那座山。
其实不远,他们脚程快一点两日不到便可以走到。姜满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这两日不会下雨吧?”
“不会。”戚风的语气很笃定。
赫连赦淡淡地扫过戚风的脸,不服气地耸了耸肩。
手中的兔子双腿乱蹬,姜满毫不怜悯地揪了揪它的耳朵。毛茸茸的野兔圆滚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
姜满提起野兔的后脖颈,随手一甩塞到了赫连赦的怀里。
赫连赦被她的举动弄的猝不及防,他嫌弃地提溜起兔子,满脸不悦,他抿了抿嘴唇,语气生硬道,“碍事。”
姜满道,“别让它跑了,不然没你的饭吃。”
一路走来,戚风的兴致盎然。他又陆陆续续抓到了几只野鸡。
姜满对他很满意。终于不用她来做这种事了。
反观赫连赦,让他拿几只野鸡就和要了他的命一样,十分抗拒。
姜满叹了口气,希望两日之内能平平安安到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