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单方面呼叫。
许先进前后踱步,交握着的手掌不停摩挲。
“043,044,收到请回答!”
“滴滴滴”的声音回响在指挥室内,气氛很低迷、
“……043收到。”粗重的呼吸声,声音很虚弱。
“044收到。”
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半口。
不久画面恢复,只是一直在闪烁。
两个飞行员脸上都有血。
“043,044,报告情况。”
喘息声混着声音传输过来:“避开了一部分,但飞机机头与左翼损毁严重,天蓬碎裂,发动机参数异常,可能要弃机。”
“你们情况怎么样?”
林航天:“不太好,视线很模糊。”
肖宇:“我的视线也很模糊。”
“043,044,可以弃机,跳伞准备,记得数据卡。”
“收到。”
【警告!警告!错误!错误!】
林航天:“044,拔下数据卡,你先跳。”
肖宇没犹豫,迅速拔下数据卡,按下座椅弹射按钮,“你快点,我等你。”
“好。”
后舱座椅弹射成功,肖宇开始降落,伞包打开。
头很疼,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林航天凭借记忆和本能寻找弹射按钮。
【操作失败!】
座椅卡死了。
失重感传来,耳边的风声呼啸,高空的风打在脸上很疼,林航天不断进行操作,试着将卡死的座椅成功弹出。
【错误!】
【错误!】
【错误!】
前舱座椅彻底卡死了,应该是撞山的时候撞坏了。
气氛紧绷,实时画面又黑了。
林航天意识开始模糊,视线也一闪一闪的。
表盘飞速转动,各项仪器飞快运转,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设备报警声传入耳中,嘈杂得不行。
来不及了。
“043呼叫塔台。”
传输中断了。
“043呼叫塔台。”
“滋……滋滋……塔台收到。”
林航天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努力。”
“……”
“爸妈,投身试飞事业,我很光荣,下辈子再当你们的儿子。”
“小霞,对不起,不能和你结婚了。”
他的话会被记录,他爱的人与爱他的人会听到。
风声和电流紊乱的声音传递回塔台,塔台这边最后只听得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连接彻底中断。
沉重的搜救行动开始了。
时卿若攥紧的手指发白,重重呼出一口气。
“我已无法返航,你们继续努力”,这是所有人都最不想听到的话。
试飞注定惨烈沉重,但每一次看到,都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指挥室里的人都没有走,坐立难安地等着搜救队的消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是轻松的。
中午吃饭,所有人味同嚼蜡。
下午五点,飞机残骸找到了,从里面找出了僵直的黑炭,不完整。
那是林航天。
基地打电话给林航天的父母,林母晕了过去,林父身体发软地接住林母。
下午七点,跳伞成功的肖宇被找了回来,他的腿在降落的时候撞上了土包,见到搜救队就急切地第一时间追问:“老林呢?”
“座椅卡死了,弹射没成功。”
肖宇瞬间失声,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手中的数据卡被死死攥紧。
航医在车上给他检查身体,除了航医的询问和肖宇的回答声,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
到了基地,肖宇将数据卡交给了工程师们,被送去治疗。
许先进握着数据卡,重重叹了口气,“去吃饭吧,吃完饭开会。”
继续前进,是对牺牲最大的尊重。
“飞行中出现了喘振,还需要提高喘振裕度……”
研讨室灯火彻夜通明,凌晨四点才熄。
所有人都去睡觉了,第二天的工作照常进行。
三天后,林父林母和林航天的未婚妻来到了基地,基地为林航天举行送别仪式。
林母掀开了堆簇着鲜花的红旗,看到空军制服下不成型的骸骨,哭到无声。
让亲人见了最后一面,第二天,林航天被装进了骨灰盒。
“立定!”
礼兵踏着铿锵的步伐,捧着骨灰盒缓缓走到墓碑前,站定。
林母哭得难以自已,林父和赵彩霞搀扶着她,悲难名状。
“鸣枪!”
枪响,祭者肃穆。
“礼成,敬礼!”
天空之下,英灵无声。
场中是林航天亲友和爱人的抽泣声。
西北的风卷起了沙尘,沙尘飞上天空,随风飘远。
试飞大队的大队长将骨灰盒放到林母怀里,“大哥,嫂子,对不起。”
林母颤抖着身子抱住骨灰盒,跪倒在地上,“我的孩子……”
“他说光荣。”
“儿啊,妈带你回家……”阳光下鬓角白发刺眼。
“婶子……”赵彩霞抱住林母,嚎啕大哭。
林母不断拍打着赵彩霞的手臂,两人抱着痛哭。
良久,林母给赵彩霞擦了眼泪,“幸好……幸好你们还没结婚。”
“小霞啊,你还年轻,找个别的人吧。好孩子,忘掉他,忘掉他好好生活。”
赵彩霞一个劲地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很多人都偏开了头,不忍再看。
时卿若仰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没让眼泪落下来。
生命戛然而逝,她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她的母亲也是这么浑浑噩噩来,浑浑噩噩接走父亲。
送别仪式结束,林家父母带着林航天的骨灰回去了,由两名战士护送。
向宿舍走的路上,工程师们或并肩,或前后同行,沉默无言。
时卿若抬头,阳光刺眼,天空很美,值得守护。
农历十月二十九,下雪了。
沈不辞推开窗户,往停机坪看去。
雪花纷扬如絮,飞机被拉回停放仓,今年的试飞工作暂停。
他合上窗户,往时卿若的宿舍走,出门时就看到她手揣进军大衣的兜里,站在廊间的窗户前看向外面。
沈不辞走到她身旁,“怎么不进屋?”
“站一会儿,这里下雪比苏城早好多,雪也很大。”
“下不了多少场,这里比较干,没多少水汽。”沈不辞摸了摸她脸颊,很冰,“还适应吗?气温降得很快,冷不冷?”
“还好。”
“进屋吧,屋里也有窗户。”沈不辞拥着她肩膀,带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