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眼眸一滞,僵硬地转动眸子,艰难开口,“你是说……两个人……都……”
“都死了。”方清姿见她说不出口,帮她补充完整。
“而且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
莫莫怔愣地呢喃出声,“那么高的山崖……”
“嗯,本来生的希望就不大。”
“陈惜知道了吗?”
“还没告诉她。”
“那我去说吧。”
“现在吗?”
“明天吧。”莫莫顿了顿,看向窗外暗下来的天空。
阴沉沉的,压抑又窒息。
莫莫语气飘忽,“太晚了……”
方清姿顺着莫莫的视线看过去,黑压压的天空,让人心情都变坏了。
“行。”方清姿点点头,“我让穆席找人整理一下陈逸晨的尸体。”
莫莫点点头,“找技术好点的入殓师,尽量还原他原本的模样吧。”
“好。”
方清姿担忧地望着莫莫,“你……没事吧?”
莫莫垂眸,摇摇头,“我回病房了,南煦那边不能离开太久。”
话音刚落,莫莫恍恍惚惚往病房走去。
方清姿不放心,陪着她一起回去。
病房门口,方清姿骤然出声,“莫莫,这不是你的错。”
莫莫脚步一滞,僵硬地望着方清姿。
“你只是想保护陈惜和诺厄,你没有错。”
“陈逸晨也是,他想保护陈惜诺厄……还有你。”
莫莫动了动唇瓣,没说话。
“别太自责,这是陈逸晨自己选的路。”
莫莫眉心一皱,不解地望着她。
“你被阿道夫绑架的时候,陈逸晨找过我。”
“他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他还没说,知道你和陈惜可能被阿道夫绑架,急匆匆去找你们了。”
“怎么不阻止他?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又打不过阿道夫,明摆着送死。”
“阻止了,没用,执意要去,他还说自己本来就活不长了,大不了和阿道夫拼命,一定要把你们救回来,况且他要是死了,还能在你和陈惜心里留下点位置,不至于被你们忘得一干二净,我就没拦着他了。”
莫莫眼眸微颤,想到之前和陈逸晨见面时,他的异样。
还有当时在悬崖,他骤然倒地抽搐。
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身体上肯定有什么疾病。
但现在人死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只能从他残破的尸体上得知。
莫莫顿了顿,“他……”
“所以……”方清姿拍了拍莫莫的肩,“别钻牛角尖,他的死和你没关系,是他自己选择的。”
“他应该也不希望你和陈惜因为他陷入自责的漩涡,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莫莫抿着唇,眼眸微颤。
“好了,进去吧。”方清姿打开病房门,将人推了进去,“需要我陪着吗?”
莫莫摇摇头,“不用了。”
“那我去穆席那边一趟。”方清姿站在门口,没进去,“要是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音落下,她歪头望着床上的南煦,“走了,拜拜。”
南煦没说话,漆黑的视线直勾勾落在莫莫身上。
她们在门口说的他都听到了。
陈逸晨死了。
那么高的山崖跳下去,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南煦死寂的心底也泛起一片涟漪。
他小心翼翼地望着莫莫,“宝宝……”
莫莫回过神,微微挑眉,“怎么了?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用!”南煦打断她,“你没事吧?”
莫莫眼眸一滞,才反应过来,刚刚她和方清姿在门口说的话,南煦应该全听见了。
她顿了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没事。”莫莫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就是……有些难受。”
南煦指尖微动,勾着莫莫尾指。
见她没有抗拒,他才用了点力气,轻轻揉着她的指尖。
安慰道:“陈逸晨当时往悬崖边移动的时候,和我对视了。”
莫莫眉眼一动,视线落在南煦身上。
“他对我比了个手势……”南煦语气意味不明。
“什么?”
“他去按住阿道夫,你们三个……让我来救。”
南煦话音落下后,莫莫陷入沉默。
她垂着眸子,周身情绪明显低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煦只好握着她的手,用温度传递力量,安静地陪着她。
南煦看着莫莫那迷茫的模样,心底说不出什么情绪,特别复杂。
嫉妒?嫉妒莫莫现在为了陈逸晨难过?
可陈逸晨确实救了莫莫。
而且……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和死人计较这些……好像不太好。
感激?感激他制服阿道夫,给他机会救下莫莫?
可感激他的情敌,心里实在别扭。
尤其是这个情敌现在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威胁性了。
况且,他现在也而没有资格对莫莫产生任何占有欲。
——
一个月后。
墓园。
陈惜手里拿着一根红线,红线中央是个平安扣。
她出神地望着手里的平安扣,指腹反复摩挲。
诺厄拉着陈惜的衣角,安静地贴着她。
“这是一对。”莫莫的声音从陈惜身后响起。
陈惜蓦然回神,转头望向莫莫。
“莫律师……”
莫莫朝她点点头,将手里的蓝色满天星放在墓碑前。
莫莫抬眸,盯着墓碑上刻着的“陈逸晨”三个字,深呼吸。
“他说过,这平安扣是和你一起去求的,他一直带在身上。”
莫莫站起身,视线落在陈惜手里的平安扣上。
陈惜动了动唇瓣,思考半晌,却只说了个嗯。
“没想到您会来。”陈惜收起平安扣,拉着诺厄的小手搓了搓。
“他救了我们。”莫莫嘴角勾起一抹笑,抬手摸了摸诺厄的头,又将兜里的糖放在他手心。
“谢谢姐姐~”诺厄现在反应比以前热烈多了。
虽然还是喜欢绷着脸,但语气比以前软多了,浑身散发的气质像个小孩正常的模样。
“不客气。”莫莫弯腰,牵起诺厄另一只手,搓了搓。
诺厄冰凉的小手瞬间暖和。
“我来看看他,是应该的。”莫莫继续望向陈惜,“是救命恩人呢。”
陈惜垂眸,盯着墓碑前的蓝色满天星,“嗯。”
“怎么送的是蓝色满天星?”陈惜反应过来时,这话已经问出口了。
通常来墓园的,都带的是白菊这类花。
莫莫眉心一挑,理所当然,“他喜欢啊。”
陈惜面色怔愣片刻,木然地重复,“我哥……喜欢?”
“嗯。”莫莫像是回忆起过往,语气带了些无奈,“我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满天星的味道。”
“每次见面送我的花,也都是蓝色满天星,我说不喜欢,他还继续送。”
“我最开始还以为他不会选花,被花店的人坑了,后来发现……是他自己喜欢蓝色满天星,才会每次都送我满天星。”
陈惜唇瓣颤抖,眼眶红了,瞬间蓄满泪水。
她僵硬地开口,语气哽咽,“蓝色满天星……是我喜欢的花,我哥不喜欢花,他觉得养起来麻烦。”
莫莫面色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轻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啊。”
“他当时以为你真的死了,这蓝色满天星……随身携带。”
“嗯,我每次放学和我哥回家的路上,都缠着他用零花钱给我买一束蓝色满天星。”
“嗯。”
陈惜顿了顿,“因为我没有零花钱,所以才缠着我哥给我买的。”
莫莫默然没回应。
陈惜眼角的泪顺着脸颊落下,滴在墓园坚硬的冰冷的地板上。
莫莫眼眸微动,抽出纸巾,递到她面前。
陈惜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闷声道:“谢谢。”
“没事。”
莫莫静静地站在陈惜身边,听着她抽泣的声音由小变大,又渐渐弱下来。
莫莫从包里抽出一叠文件,“这是他的尸检报告,我想你应该想看。”
陈惜眨眨眼,接过文件,颤颤微微打开。
各种不认识的药物名字映入眼帘。
尸检结论有一大串字。
陈惜却一眼看到【活体试验试验品】几个字。
薄薄的文件飘然落下。
诺厄松开两人的手,弯腰将文件捡起来。
“妈妈……”诺厄轻声喊道,“东西掉了。”
陈惜回过神,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过文件,“谢谢。”
诺厄摇摇头,又牵上两人的手。
莫莫:“不问问为什么吗?”
陈惜:“不用了,人都死了,没有必要了。”
莫莫:“好。”
“走吧。”陈惜收拾好情绪,长舒一口气,“挺冷的,回去吧。”
“嗯。”
莫莫和陈惜,一人拉着诺厄一只手,走下墓园的台阶。
三个人的身影在夕阳拉扯下越来越远。
隐约的交谈声响起。
“莫律师今天要回去了吗?我看到您车上的行李了。”
“不是回去,是出差。”
“又有案子吗?”
“嗯,接了个家暴法律援助的案子,在格力丽市,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吗?晚上走。”
“我早去一天,委托人距离脱离苦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早一天。”
“嗯,确实。”
“再见。”
“再见。”
“律师姐姐再见……”诺厄跳起来,对莫莫远走的车挥着小手。
“诺厄,上车了。”陈惜对车外的诺厄喊道,“回家了,今晚给你做糖醋排骨。”
“好!”
两辆不同的车,驶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上相同、普通,又正常的生活。
没有压迫暴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