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钱。”夏熙说得简单直接,“多出的两百万就当是利息。”
徐关山看了眼桌上的卡,又看向她,眉间的沟壑多添了一道,声音已染上了薄怒:“你想反悔?”
夏熙笑了,摇摇头:“我会遵守跟董事长的约定,不会跟徐衍风有工作之外的牵扯。”
徐氏和博雅已达成合作,她作为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跟徐衍风在工作场合打交道不可避免,她话里说得很清楚,是“工作之外”。
徐关山目光含着审度,明显不信。
夏熙知道自己想从徐董事长这里获得信任很难:“您以为我是故意接近徐衍风?那就错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国外不回来,我没想到回南城会再遇到他,一切都是意外。南城那么大,我也有同学在这边发展,如果不约出来见面是见不着的。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偏偏就碰上了他。”
徐关山没出言打断,接着听她说。
夏熙喝一口茶,两只手捧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壁凹凸不平的花纹:“博雅起步晚,向上寻求合作是必然趋势,恰逢徐氏的菁御园项目公开比稿,博雅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因为私人情感阻碍公司发展,毕竟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至于最后获得胜利,凭的是实力,就算您不相信我的为人,也该相信自己的儿子,他不可能徇私。况且——”
顿了下,夏熙自嘲地笑笑:“当年那出戏是您一手安排的,我也原封不动地演给他看了,杀伤力有多大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恨我都来不及,怎么会还想跟我再续前缘。您多虑了。”
徐关山不想承认,他被这姑娘三言两语说服了。
“那你呢?”徐关山一针见血,“对他还有念想吗?”
夏熙沉默片刻,从容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没想过要改变现状,外婆妈妈和孩子围绕着她,小萱有自己的家庭,跟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等大姐出狱,把她接过来,她的生活就圆满了。
二十岁的年纪,爱情大过天,如今她已经不再奢望。
曾经拥有过徐衍风,是她的幸运,够她回忆余生,没有他,她也能好好过下去。未来的日子那么长,或许她会在某一刻感到遗憾,但人生就是这样,谁能没有点遗憾。
她不会再遇到一个令她那么心动的人了。她很笃定。
离开前,夏熙跟那个对她充满不信任的长辈说:“我很感激您当初给我指的一条路,帮我们家解决困难。再会。”
她语气认真,听不出丝毫反讽的意味,倒叫人说不出训诫的话。
徐关山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直到杯中的茶凉了,他端起来倒掉。
助理上前半步,拎起茶炉上坐的小茶壶,将茶汤倒进公道杯里,再慢慢往他的茶杯中注入,茶烟四散,迷了眼。
徐关山把视线投向助理:“你怎么看待夏熙?”
助理揣测不出董事长的想法,便凭着个人感觉直说:“她跟当年比成长了不少,那时候还有些稚嫩,现在有种岁月沉淀的成熟感,言行举止都远比同龄人稳重。”有句话董事长可能不爱听,他斟酌了下才说,“跟少爷有点像。”
徐关山挑眉:“你也这么觉得?”
连助理都看出来了,夏熙确实变化不小。
助理看董事长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补充道:“我认为她说的应该是真话。”
*
接下来几天,夏熙继续完善设计稿。
公司内部的变动就一个,客户经理江天被开除,并移交给警方。他把比稿要用的设计方案卖给竞争对手,吃官司是跑不掉的。
员工们都收到了关于此事的通报邮件,议论一阵就过去了。
周五早晨,夏熙去总裁办公室找陆明霁。
陆明霁看过了细化后的设计方案,对她的水准很放心,不过她也太拼了,这才过了几天,她就搞定了,可想而知,她白天黑夜都在赶工。
“你脑袋上的伤好了吗?”陆明霁指指自己的脑门,关心她,“注意休息,别太累了。虽然这个项目重要,你的身体更重要。”
“这话不符合你资本家的嘴脸啊。”夏熙开玩笑。
“别不识好歹。”
“放心吧,脑袋早没事了。”
夏熙今天散着头发,往出走时,陆明霁特意盯着她后脑勺有肿包的部位看,已经消肿了,看不出什么。
夏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黄时雨拿着她的手机递过来:“刚才你妈妈打来电话,说家里有事。”
“行,我知道了。我给她回个电话。”
夏熙把文件夹放桌上,从她手里接过手机,给苏瑾茹回拨过去。
电话被接通,苏瑾茹的呼吸声很重:“熙熙,你在忙吗?你外婆早起从床上摔下去了,刚送她来医院,正在排队等拍片,医生初步判断可能是小腿骨折。”
“哪家医院?”夏熙表情凝重,“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讲话的时候,夏熙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把办公桌上的几样东西抓起来塞进包里,跟黄时雨对了个眼神,大步往外走。
结束跟苏瑾茹的通话,夏熙立刻打给陆明霁,跟他报备一声:“家里出了点事,我得回去一趟,徐氏的人要看完善后的设计方案你就去找黄时雨拿,有搞不懂的就给我打电话。”
陆明霁:“你家里出什么事了,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夏熙将手上拎的包挎在肘弯,摁了电梯键,“要进电梯了,我不跟你说了。”
四十分钟的车程,夏熙压着限速的标准,不到半小时赶到医院。
外婆已经拍完了片子,拿给医生看过,判断得没错,小腿骨折了。上了年纪的人骨头脆,摔一跤不得了,得做个小手术。
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唉声叹气,说自己成了家里人的拖累。
苏瑾茹拉着脸佯装生气,不许她说这种话。
医院的电梯人满为患,夏熙心焦,不愿等,跑楼梯上来的,额头挂了层细汗,好半天气没喘匀。外婆见到夏熙,横了苏瑾茹一眼:“熙熙还在上班,你跟她说干什么?大惊小怪。”
苏瑾茹也不想打扰夏熙工作,她还不是怕这丫头知道后怪她告知得不及时。
当年夏悦出事,她瞒着夏熙,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才告诉她,为此夏熙埋怨了她好一顿,跟她耳提面命,以后再有什么事,不准隐瞒。
她哪敢不听。
夏熙在病床边坐下,看着面容清癯的外婆:“这件事我站在我妈那边,您都骨折了,还叫小事吗?”
外婆两只手搭在被子上,叹口气:“本来就不是大事,同一栋楼的那个李老太太,上个月在卫生间里滑了一跤,趴到地上,手腕给摔折了,昨天见她还吊着绷带。我跟你说,这事儿放在老年人身上很正常。你工作忙,别为了我耽误正事,回去吧。这里有你妈守着就行。下午你妈要接孩子、做饭,你就给我找个护工,她也不用过来了。”
老太太脾气倔,跟她辩论不出结果,夏熙就当没听到她的话,对苏瑾茹说:“妈你看着外婆,我去补办手续。”
外婆:“……”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等于白说。
关河陪母亲来住院部,在走廊上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对方没看见他,拐个弯儿往电梯间走去。关河怔了怔,回忆一闪而过的那张脸,那不是夏熙吗?
“熙熙,你外婆的证件,你忘了拿——”
有个妇人跑向电梯,关河听见她嘴里叫着“熙熙”,所以刚刚那女人真的是夏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