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关河回公司上班,他只请了半天假。
关河去总裁办公室送合同时,徐衍风还记得他请假的原因,在合同上签完字,关心了一句:“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肿瘤。”关河说,“上午陪她办理了住院手续,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安排手术。”
后天周日,他也不用再请假,正合适。
徐衍风盖上签字笔的笔盖,合上文件递过去:“有需要就说。”
“谢谢徐总。”
关河拿着合同转身离开,手握住门把,将门拉开,突然想到上午在医院里碰见夏熙。
“还有事?”见关河停在门口,迟迟没出去,徐衍风问了句。
关河回身,考虑到夏熙对徐总而言是特殊的存在,他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徐总,我上午陪我妈去住院部,在那里碰到了夏小姐。”他补了句,“我说的是夏熙小姐。”
听到夏熙的名字,徐衍风一愣,首先联想到她脑袋上的伤,是还没好,还是好了以后出现了后遗症?
“你说你在住院部碰到她?”徐衍风语气迫切。
关河就知道告诉徐总是对的,他很关心夏熙,之前点名要她装修别墅就可见一斑。
“是在住院部,但生病的人不是她,应该是她的家人。有个中年妇女后来从病房里追出来,把证件递给她,我听见好像提到外婆什么的。”
徐衍风悬起的心稍安,又有些担心她外婆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见他眉心微蹙,关河立刻意会,说了医院的名字和住院楼层。
下了班,晚上本来还有个饭局,徐衍风推了,在关河的意料之中。
给徐衍风开车的司机看着后视镜,问他去哪儿。
徐衍风指间夹着烟,没有点燃,来回翻转几圈,将烟卷揉得软塌塌。
老板不开口,司机没主意,车停在原地不动。
过了两三分钟,徐衍风启唇,说了个医院的名字。
司机驱动车子开往医院,路上经过商超停了片刻,按照徐总的吩咐,下去买了水果礼盒和一些适合中老年人的营养品。
徐衍风不知道夏熙外婆得的是什么病,让司机买的营养品都是最基础的,一般的病人都能吃。
*
苏瑾茹去幼儿园接两个小孩放学,留在家里给他们做饭,夏熙叫了个护工帮忙照看外婆,自己去医院附近的超市买住院用的日常用品。
病房里只有外婆和护工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您孙女真孝顺,忙前忙后的,人还长得漂亮。”护工坐在椅子上削苹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胖阿姨,笑起来眼睛眯成缝,“看她穿得那么高档,工作应该也不错吧,真好。”
病床升了起来,外婆半躺在上面,面上笑呵呵的,眼里却流露出心疼:“她是我外孙女,跟孙女也没分别。我有三个外孙女,各有各的不容易。你见到的这一个,二十几岁就撑起了整个家。我不想麻烦她,可是人老了,没办法。”
“您千万别在孩子面前说这话,她照顾您是心甘情愿的,您这么说她心里该不舒服了。”
有人敲门,护工把水果刀和苹果放下,起身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高个子的年轻男人,黑色大衣修长挺括,里头穿着西装,没系领带,仍然显得严肃、冷漠,不容侵犯,男人面容英俊,贵气十足,手上提着探望病人的礼盒。
护工哪里见过这号人,被他身上的气场唬住了,张嘴打了个磕巴:“你、你找谁?”
男人开腔,嗓音倒很温润,没那么有距离感:“请问姜佩珊老太太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老太太的视野有限,看不到门外的人,有些好奇谁会来看自己,听声音很陌生。
“是的,是的。”护工连忙让开身,请他进来,通知外婆,“老太太,有客人来了。”
外婆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朝外探看,脚步声渐近,徐衍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外婆很意外,眼睛都瞪直了。
徐衍风说明来意:“助理上午来医院恰巧碰见了夏熙,意外听说您在住院,我过来看看。”
外婆怔怔地看着他,脑子转得慢,差点以为他和夏熙和好了,转念一想,夏熙多次在她和苏瑾茹面前说过,她和徐衍风这辈子再无可能。
定定神,外婆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对他说:“坐吧。”
护工双手接过徐衍风手里的东西去放好,问他喝不喝水。
“我不喝,谢谢。”徐衍风坐下,将垂到地上的大衣下摆拎起,拢了拢,搭在腿上。
外婆扫了一眼无所适从的护工,交代她:“小芳啊,你去外面坐着休息会儿,有事我叫你。”
“诶。”护工舒口气,开门出去,没走远,就坐在门口左侧的公共塑料椅上。
徐衍风环视一圈,没在病房里看见夏熙。
外婆说:“熙熙去超市买东西了。”
徐衍风抿唇淡笑,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见夏熙,她不在也好,免得在老人家面前闹得气氛尴尬:“您生了什么病,方便说吗?”
外婆叹息一声,指着自己被被子盖住的右腿:“早上起床不留神摔下去了,扭了一下,就听见‘啪’的一声,骨头折了。这要是搁年轻那会儿,摔地上手一撑就爬起来了,什么事都没有,所以说人得服老,不服不行。”
“医生怎么说的?”
“做完手术静养一段时间。”
外婆一双眼睛看过人世间太多纷纷杂杂的事,能分辨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发自内心地关心她。说到底他们只见过一面,是那年暑假,他来乾林看夏熙,在饭店里跟他匆匆说了几句话,能有什么感情。他今天能过来一趟,不过是爱屋及乌,看在夏熙的面子上。
想到此,外婆不免为夏熙感到可惜。
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哪还会再遇到。
要不是当年家里出了那些事,两人何至于分开。
徐衍风垂眸看一眼腕表,起了身,是要走的意思:“您安心养着,以后多注意些。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外婆目送徐衍风离去,眼睛缓缓眨动,她昨晚又梦见老伴儿了,今早起来就摔了,可能是一种预兆,没准哪天她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家子。
夏熙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可谁又能给她撑腰呢。
眼看着徐衍风即将在视线里消失,外婆有些急,喊了他一声:“小徐!”
徐衍风听见了,停步,转过身,走回病床边,微微倾身问:“您要跟我说什么?”
外婆拉住他的手,徐衍风不解,但他还是握住了老人家布满皱纹的干枯粗糙的手:“您需要我做什么,您说,我一定帮您办到。”
外婆一霎红了眼,泪水盈满眼眶,她没看错,这孩子品行端正,他和夏熙都分开了,他还愿意出手相助。
将来她走了,如果他能照拂夏熙一二,让她的负担没那么重,她就能瞑目了。
“子衡……”外婆犹豫了一下,嘴巴抿住,最后还是憋着一口气将剩余的话说了出来,“子衡是你的孩子。”
她违背了熙熙的意愿,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徐衍风,希望熙熙不要怪她这个老太婆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