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小年轻能做出什么好菜。
到时候他做不来,还不是得自己上阵。
可没想到对方一出手就这么利索,让她越发按捺不住。
她过去在单位就爱指手画脚。
如今到了自己“最爱”的做饭领域,怎可能袖手旁观。
“你这样不对,葱怎么能直着切呢?得斜着切啊。”
“哎哟喂小祖宗,你到底会不会做饭,焯过水的排骨要冲洗干净!”
“你想干什么?红烧排骨,红烧排骨哪有这么做的?”
“天哪,你快住手吧,排骨哪有煸炒这么久的!”
张大姐喋喋不休,根本停不下来。
若非胡领导在一旁拉着,她这会儿又得抢着掌勺了。
杨泰安见状,忍不住凑近。
“这阿姨也太能唠叨了,难道不知道你是专业的?”
“理她干嘛,外行指导内行是最无知的体现,即便你说得对,她也有千百种方式抬杠。”
杨泰安想了想:“这不是网上那些键盘侠吗?”
东方新点点头:“嗯,有点那个味道。”
“天哪,你不放大蒜瓣吗?”
“听我的,加蒜,味道更好,我那本书上就这么写的。”
“别用生抽啊小伙子,要用味极鲜,虽然都是酱油,但味道更佳,我们家现在都不买生抽了!”
“等等!别加水,现在还早,你到底懂不懂做饭啊!”
“你瞧着吧,这菜做出来肯定没法吃!”
“你咋就不听呢,我的厨艺可都是照着菜谱学的。”
“跟你说,我家的菜谱堆满了三个柜子,专业厨师都是这么干的!”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啊。”
张大姐的语调越来越激昂,尖厉的声音就像刀片划过玻璃。
但东方新仿佛充耳不闻,依旧有条不紊地烹饪着。
中华厨艺的技法本就没有固定的标准。
每位厨师都会根据自己的习惯对工艺有所调整。
就像西红柿炒蛋。
有人主张先炒蛋再炒西红柿。
也有人偏好先炒西红柿再炒蛋。
还有人乐意一起炒,图个简便快捷。这一切都是根据各地口味的不同,对烹饪方法做的适当变化。
如果硬要死板地照着食谱,丁点不差地去做,跟别人不一样就算错,
那中华厨艺过了一万年也甭想进步了。
你是南方人,难道就非得说粽子加糖就是天大的不对?
你是北方人,就得宣称甜豆花狗都不理?
按习俗、风味、习惯调整烹饪技巧,这是当厨师的基本要求。
而张大妈,显然是那种把食谱当圣旨,还喜欢指手画脚的类型。
只要有一点跟她记的不一样,你就是大错大错。
这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最好的法子就是别理她,自己该咋做咋做。
但这样一来,张大婶反而更气急败坏了。
我都告诉你专业的做法了,你居然不听我的?
我张大婶活了四十多年,做的饭比你这辈子吃的盐都多。
做菜这事儿上,我肯定是对的吧。
我说的虽然算不上真理,但肯定比你理解的正确多了!
张大婶嘀嘀咕咕,脸上全是不满。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懂事,大人的话也不听!”
“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吗?”
“小伙子,知道现在排骨多贵吗,用了这么多排骨要是做砸了,不就白白浪费了!”
杨泰安握紧拳头,心想我是不是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让她幼小的心灵承受下巨大的心理创伤得了,
免得她总是啰嗦个不停,耳朵都要抗议了。
不过看到东方新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杨泰安最后还是没动手。
毕竟像张大婶这种人,真敢往地上一躺跟你讹钱。
于是,张大婶的声音在西红村里如同魔音绕梁。
轰隆隆,轰隆隆。
远处,推土机和挖掘机不停地工作着。
村子后面靠近山崖的地方,不久就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危房改造的原则很简单:
没塌的房子修修补补就行,
但要是彻底塌了,最好不要原地重建,
因为地基可能已经严重受损,经不起再次折腾。
平整土地后,推土机师傅下来抽了根烟,望着帐篷那边,嘴都快气歪了。
“妈的,我这推土机这么响,都被张大婶的声音盖过了!”
挖掘机司机也跳下来,点着烟吸了一口:“张大婶做饭爱喊,嗓门大,人称‘厨房里的欧阳锋’。”
推土机师傅愣了愣:“爱做饭嗓门大我能理解,但这和欧阳锋有啥关系?”
“这老太太做饭跟下毒似的,能没关系?”
“我去,你也太损了,但……挺形象。”
挖掘机司机朝天吐了个烟圈:“干活没问题,但饭得吃好点,要是不换个厨师,我今晚就不干了。”
推土机师傅点头赞同:“拉肚子实在太难受了,我一晚上跑了七趟,到现在菊花还在冒火。”
“哎,你觉得怪不怪?”
“啥怪?”
挖掘机司机回头望向帐篷。
那刀刃划玻璃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戛然而止。
河边帐篷下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闭上了嘴。
只有白色的蒸汽升向天空,寒风中渐渐消散。
“怎么突然没声了,没有张大婶的声音还真不习惯,是累了吗?”
推土机师傅也回头,嘴里嘀咕着:“不会吧?我那天看她指挥工人,连嘴都没停过八小时。”
挖掘机司机又仔细听了听:“是真的没声了。”
“嗅……”
“嗅……”
“我去,什么味这么香?!”
抽了两下鼻子的推土机师傅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嘴角淌下一串哈喇子,一站起来就滴到了地上。
同时,在西红村沿河的空地中央,市工会的帐篷下。
随着炉火跳跃,锅里红亮的汤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双面煎过的排骨不断吸取着汤汁的精华,将美味封存其中。
而散发出的肉香,则与汤汁的鲜美融为一体。
刹那间,浓郁醇厚的香气随山风飘散。
帐篷前的人瞬间安静,瞪大眼睛,嘴角泛湿。
工地上的人也转过头,呼哧呼哧地,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