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爬山

    小苇暗自出国粹，什么世道，想保守点秘密真难，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一期居然录取了那么多老乡，自己那点屁事，早就不是秘密了。那么那些流言蜚语未必就是银梅和春晓放出来的。

    开学后又一心搞房子的事，没时间也没心情和人交流，看来有些事情还是多打听些为好。

    冒同贤一惊叫，一群人马上停住围拢过来，绿珠问：“小苇捐钱给学校了么？”

    “是的。听说捐了上千呢。”

    小苇赶忙纠正：“就六百多，没说的那么夸张。都是骗的学生的，应该还给学校。跟好人搭不上边。”

    “我去，六百多还少。够上五六年学了啊。”

    “看不出来，小苇这么有钱啊。”

    “市长都不一定能拿出这么钱。”

    “这么有钱，借点给我们用用呗。”

    小苇有口难辩：“都说了不是我的钱。”

    想到那次银梅给钱，碧玉说：“我知道。是小苇教学生唱歌得的学费，然后都捐给了学校，对不？”

    冒同贤说：“对。县里报道说，小苇一分都没留，一桌子角票，五六个人数了老半天。”

    小苇慌忙打岔：“一分不留你们信么？”

    冒同贤看看小苇：“我信。你连件上样的衣服都没有。”

    绿珠说：“我绝对信。”

    “对。我们都信，你是个大好人。”

    小苇差点气哭：“我有那么傻么？”

    冒同贤点头：“你确实挺傻的。聪明人都会分散开来捐，比如挨个捐给生活困难的五保户，一家一家的捐，六百块起码能捐出两千的数目，自己还能落三百。”

    这些官宦子弟很快明白了其中诀窍，纷纷拍手叫好：“我去。还是冒同贤聪明，小苇简直太傻了。”

    “下次有这种事，我们帮你操作，翻个十倍都有可能。”

    “唉。咋就这么傻呢。”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傻的。”

    “都长见识了。”

    绿珠说：“小苇来自乡下，当然没你们有经验。但小苇老实，实事求是，哪像你们，只会耍滑头。”

    小苇暗叹，难怪后来有人说，上层的教育跟底层不一样，阶层不固化才怪。

    绿珠笑道：“都别说了行不。小苇都快被自己蠢哭了。”

    “那就哭出来呗，哭出来心里好受点。”

    “换我。得后悔得哭死。”

    “要哭就赶紧的，等着看梨花带雨呢。”

    “别急，得循序渐进，先从无语凝噎开始，再到如泣如诉，再到涕泗滂沱，再到抽抽噎噎，最后才是梨花带雨，大家有点耐心行不？”

    “说得好，经验果然丰富。”

    “不急。我们一点都不急。”

    遇到这群活宝，绿珠气得抄起路边的树枝赶得鸡飞狗跳。

    遇到老乡冒同贤小苇着实感到意外，足以颠覆她认知的意外，说白了，就是见识短浅。

    有人说历史的真相都隐藏在人口数量里，数量的增减，构架人口的各种比例，历来都不是机密却又是真正的机密，只看对谁而言。

    小苇不知道的是，这年的高考人数是三十五万，录取了十八万五，录取率近一半，比去年多了一倍，比前年多了一倍半。这么看是不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一片大好？

    再看小苇所在的小城，人口过百万，二百人参考，录取六十多人，一半是小苇这种本地区师范。如果没有小苇，石明松就是十万人的小镇唯一的大学生。这就是当下社会状况和教育状况。

    小苇是六县一市被录取的唯一的乡下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幸运。如果了解了这点，遇见冒同贤这种老乡就不可能感到意外。

    还有一点，小苇暂时还没有发觉，就算都是官宦子弟，也有层次，而且分明。比如像桂秀文艳这种市里的，和小苇碧玉这种县城都玩不到一起。从租房子到今天去爬山，没有一个市里的做向导。

    有些固化是潜意识的习惯所致，这样的文化，真是自信到骨髓。

    这时的公交车也少，到达山脚已近中午。这群人里，只有冒同贤小时候来过一次，只剩些许印象。当然，小苇后来来过好几次，那是用巨资修复后的。

    虽然进行了唯物主义教育，但还未正式发出破除迷信的号召，上山的香客却很少，能看到的只有三五个，都是一色的老人。这个小苇可以理解，搞各种斗争，各种归属集体，限制商业，外出变得很难，烧香就变成了奢侈，人多才怪。

    一路上，冒同贤不断普及山上庙宇的供奉，来源，传说与史实相结合，显然经过深入的调查研究，足以让本地人拜服。原来他父亲在城里文化部搞史料收集的，难怪懂得多，难怪文质彬彬。可见家学真的很重要。

    年轻人脚力好，一百多米高的山，没半个小时就爬到了顶。不知为何，看到各种泥塑木雕，几个人都静了下来，没烧香没跪拜，可庙堂的森严氛围还是左右了年轻人的情绪，让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老祖宗确实很懂心理学的。

    到了望江台，远眺蓝天白云，滚滚洪流，冒同贤不自觉地吟了一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有人跟风：“八月长江万里云，千帆一道带风轻。”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绿珠大笑：“在我们面前显摆，不是对牛弹琴么？”

    小苇小声说：“孔夫子放屁。”

    碧玉捂嘴笑：“净整我们不会的。”

    绿珠的一个男同学说：“你们简直是在关公面前舞菜刀。玩古诗词，绿珠碧玉能甩我们几条街。”

    碧玉说：“别瞎说。我就懂点乐谱，其他一窍不通，我教你们唱首新歌吧，昨天才帮小苇填的曲。”

    明知是有意岔开话题，却都拍手叫好：“那个一寸山河一寸血，我们还没学会呢。”

    有人学碧玉的话：“碧玉真厉害，净整我们不会的。”

    碧玉就开始唱：“时光啊匆匆走，岁月一去不回头，看遍人间喜和乐，知己总会有——”

    没错，这个词又被小苇改了，那些苦愁遗憾啥的字眼全部换掉，免得将来成为把柄。毕竟，这里是大学，传播会很广，还是积极向上的宏大叙事，比较适合时代潮流。

    之所以把这歌拿出来，是因为在小镇已经唱过，姜英英已经学会，早晚会传到这里，没必要隐瞒。

    看着一群人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小苇也被感染了：年轻真好啊，以前咋就没体验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