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当时借着机会仔细辨别，因还有段距离，不太好判断，若是贸然去和虞听雪说，她又担心会不会被误会。

    萧岚曦和宫中其他人或许还有些竞争的意思在，可对于虞听雪，她更多的还是敬重。想来也是因为虞听雪身体一向不好，她私心里也觉得虞听雪早晚都会两腿一蹬把皇后的位置让出来。

    于是，当萧岚曦和虞听雪凑近说话时，甘棠便故作忘了自己身份似的也凑上前去，恰巧闻到边上宫人身上相冲的熏香味，心下一片了然。

    甘棠当时做了一件很失礼的事，她以想起店里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为借口，向虞听雪借了身边的嬷嬷送她出去。

    萧岚曦大惊，想要责怪她没事找事，忽然想起来她们的设定就是表面和而心不和，便只是冷着脸嘲讽了两句。

    虞听雪似是察觉到她们的关系紧绷，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便让身边的嬷嬷去送了。

    一到无人处，甘棠便与那嬷嬷说明，虞听雪的药和香薰有问题，那嬷嬷是虞听雪母亲的陪嫁丫鬟，跟着虞听雪的生母到了虞家，又跟着虞听雪到了王府，在虞听雪为后时一直支持着。

    若是甘棠找其他人说明此事，或许会被觉得有诈，但在这嬷嬷心中，虞听雪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任何风险都值得被排查。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都是问题，难怪喝药喝了那么多还把身子越喝越差，虞听雪的吃穿用度都有相冲之物。倒不是虞听雪不够仔细，而是她此前用的太医，一直都是和虞家关系好的，虞丞相打了包票和她说，这太医没问题。虞听雪或许也不曾料到，最盼着她死掉的，是她那位好父亲。

    虞听雪察觉到甘棠懂医术，便每隔几个月，都蹭着她到萧岚曦那里坐坐之后，让她到坤宁宫再走一遭。表面上甘棠对她的召见不待见，实则用各种方式帮她排查出了不少“好东西”。

    尤其是近一年，出现在虞听雪身边加了料的东西越来越多，十有八九都是丞相府送进来的。

    虞听雪的身子已经垮了，她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也知道自己这条命现在就是吊着呢，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不甘心平白无故成了炮灰。都是虞家的女儿，凭什么这般不公？虞家不就是想送她那位三妹入宫吗？好，好得很，那她更要活得好好的，能拖一日拖一日。

    虞听雪把后宫的掌权交给了德妃，如此一来，淑妃有女、德妃有权，就算到时候虞听月入宫，也得矮她们一头。

    对甘棠来说，一开始提醒虞听雪，只是出于恻隐之心。单从虞听雪还没出事，虞家就已经算计着要让虞听月来巩固家中的权势来看，虞家压根没把虞听雪当回事。到后来嘛，不好意思，她和虞听雪的想法大体一致，都是想膈应一下虞家。

    要是能当场报仇，甘棠就选择当场报了；如果不行，那她报仇的时候就得添点利息，虞听雪就是甘棠想和虞家讨的利息。

    要不说甘棠混得好呢。

    都觉得萧岚曦和她是表面和好了，实际上，萧岚曦从头到尾没对她有过芥蒂，虽然拿她的钱，但也的确帮她在齐向昂边上吹了不少耳旁风，她占到的便宜可不是用金钱能换来的；

    都觉得虞听雪想拉拢她却没有成效，结果她都快混成虞听雪的御医了，就连虞听雪身边的嬷嬷都开始和她说心里话了，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要帮忙，都已经将孤立无援的皇后彻底拿下；

    皇帝想用她制衡世家关系，她就借着东风更上一层楼，现在好了，她在民间有口皆碑，谁想动她都得考虑一下后果；

    而且，因为皇帝几次想给她升职都没成功，她彻底树立起了“只想赚钱”的人设，那些要升官的才不会把她当成竞争对手，也使得她成为了朝堂中的一股清流，谁都想拉拢她一下。

    对现在的甘棠来说，最大的考验已经不是生存，而是如何跳离经济这个圈子，触碰到更核心的圈层。

    ……

    眼看着选秀就要开始，萧岚曦一日比一日暴躁，叫着甘棠去长乐宫的频次也高了许多。

    看着萧岚曦日渐愁苦，甘棠终于忍不住了：“娘娘，就没想过成就自己的事业吗？”

    萧岚曦突然转向她，眼里燃起一团火来：“你什么意思？”

    “您自幼便聪慧，有许多旁人没有的想法。若是……”

    “够了！”萧岚曦猛地打断她，深吸了一口气，厉色更甚，“别以为你做出了一些政绩，就能对本宫指手画脚。别忘了，你最开始的那些政策，有多少是出自本宫之手。”

    甘棠抿了抿唇，反问道：“那娘娘何不自己去和圣上说那些主意？”

    萧岚曦眉头紧皱：“玉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竟频频说出这些僭越的话来？后宫不得干政，你忘了？”

    “即便您觉得自己有能力，也不去试试？主意真要是好，圣上也不会拒之门外。”

    “玉瑶，变了。”萧岚曦凝视着她，“换做你还在本宫身边的时候，你会考虑的，便是本宫会不会因此失宠，而不是这些办法能不能真的奏效。”

    甘棠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做声。

    在玉瑶眼中，萧岚曦的确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会笼络人心，又懂谋略政策。

    可甘棠只看到了一个被后宫吞噬的灵魂，一个沉浸于争夺宠爱的女人。

    甘棠掩饰着自己的情绪，萧岚曦却提不起精神了，二人的对话草草了结。

    甘棠回到玉府时，仍旧像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但晚饭过后，陆三来问过需不需要帮忙、念恩来问过身体舒不舒服，到夏旋又来时，甘棠实在没忍住：“今天你们几个是怎么了？”

    夏旋捻着衣角，神情自若：“玉瑶姐，你是在说什么呀？”

    “陆三、念恩来过了，现在又是你。”甘棠点破了他们几个人的动作，不由叹道，“有什么事，你们同我直说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