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十八年。
羡安帝已褪去稚气,轮廓分明,眉目清河,颇有其父那股风神秀逸之姿。
年初祭祖后,年轻的帝王开始亲理政务,首当其中一件,便是岭南海防。
岭南军曾经参与宦党谋逆,残余势力在桑大将军的追击下几乎消灭殆尽。
但也因此,岭南军事防御实力大减,海防之力更是薄如蝉翼。
王太傅一早便向羡安帝谏言:“陛下,如今西北边境四方安稳,唯有岭南一带孱弱不安,亟待解决之策。”
刘羡安搁下手中案牍,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但年轻的声线依旧清亮有力:“此事,朕亦思虑良久。”
颀长的身影款款走下玉阶,华丽的衣袍随之展开,羡安帝容貌俊朗,身姿挺拔,胸膛正中绣着豪迈的沧海龙腾,袍角暗衬的浪潮波涛涌动,远远看去宛若一条游龙亲临下凡。
年轻帝王的气势已隐隐可见。
刘羡安:“姨母姨丈一家人难得团聚蓉城,朕不忍心打扰他们。”
王太傅本就是蓉城人,恒安元年从蜀地一路选拔,十几年后便官居高位,也是大有可为之人,他理解陛下的意思,随即恭敬道:“那陛下准备派谁去?”
刘羡安忽而凝眸一笑:“听闻岭南古来便是富庶之地,临海通商,贸易往来,四通八达,朕有心亲临。”
王太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立即跪地叩首:“陛下三思!”
身后的大司农关黑达也掀开袍角跪地恳求:“陛下,御驾亲临关乎天子安危,朝堂根基啊!”
当年那一场宫变,关黑达亲身经历过,至今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如今羡安帝才亲政不久,万一在岭南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
刘羡安似乎早猜到他们的反应,信手拨弄了一下铜雀烛台精巧的流苏:“朕没想昭告天下,只是私下便宜行事。”
他瞧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禁军将士,年轻的脸庞浮现出洋溢之情:“爱卿尽可放心,朕早先已同姨丈通过书信,此事他亦赞成。”
语落,刘羡安看对面几位忠臣面面相觑之色,忍不住调侃道:“民间不是有句俗语,穷家富路吗?关大人只管为朕备好钱财即可!”
兵马有了,盘缠自然也得足!
此事既已得到大将军首肯,众人自然不好继续反对。
四月底,禁军中最神秘的那支黑甲军乔装成西北来的商队,快马加鞭向着岭南出发。
*
蓉城
四月芳菲,芙蓉满城。
桑青野一家人回乡祭祖刚刚满三月。
时任的蜀州刺史与眉州郡守都曾多次登门,表示要为大将军一家腾挪处新宅院。
桑青野都一一婉拒了,如今这将军府,是当初他与阿宁成婚时的家,此番回乡祭祖,他们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一起,虽有几分拥挤,但难得一家人整齐热闹。
加之,桑婆婆年迈古稀,见到几个孩子不知多高兴!不大的前院后宅,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
恒安四年,华婉宁相继产下二子后,便不准备再生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时隔十年,她居然又有了身孕。
想来也是老天眷顾,恒安十五年腊月底,桑氏夫妇迎来了粉雕玉琢的小女儿。
大将军桑青野自然激动万分,逢人就夸赞自己的爱女,眉目如画,乖巧可爱,长安城内几乎人人都知,桑大将军是个名副其实的爱女狂魔。
前头两个二子早早就被他送去了军营历练。唯独小女儿,整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除过朝会,众人几乎寻不见桑将军的影子,想约他吃顿酒更是难如登天。
如今女儿满三岁了,他便向皇帝陛下告假,要带着一家人返回蓉城祭祖。
“大姑娘,两位小郎君出门已有两个时辰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楚二娘这些年留在蓉城与桑婆婆做伴,如今她也人到中年,圆润的脸上挂满笑容。
华婉宁才哄睡小女儿,她掖好被角轻声道:“不必了,慕川与慕驹天性好动,在府中也待不住,索性叫他们玩够了再回来!”
小女儿睡颜实在可爱,华婉宁与楚二娘围在床前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退出卧房。
华婉宁望着四四方方的院落,这些年她随着桑青野回来过两次,但都只是短住几日便匆匆而去,此番回乡祭祖,才算是安安定定的住了下来,略显素雅的雕花廊檐下草木葳蕤,尤其满院盛放的芙蓉花,令人倍感馨香。
见楚二娘弯腰在花树下忙碌,她忍不住追问:“二娘,你这是做甚?”
楚二娘正小心翼翼地将枝头最硕大的那几朵儿芙蓉花收入篮中:“大姑娘您有所不知,如今这蓉城里啊,家家户户都流行食花!”
华婉宁一听,忍不住靠近那足有一人高的花树细细打量。
这一株主杆足有碗口粗,枝叶繁密,花朵硕大,色泽繁复,红的,白的,粉的,紫的,鹅黄的······实在赏心悦目。
“大姑娘,今晚我给咱们也做几道芙蓉小食,清爽可口,您与将军也尝个新鲜!”楚二娘手脚麻利,很快就摘满了一竹筐,她喜气洋洋地冲大姑娘展示自己的成果:“芙蓉可是好东西,每到四月花开,城里的姑娘们都将盛放的芙蓉花簪在发间,走在街上别提多美了!”
华婉宁听她说的有趣儿,素净的脸上也浮现出深深笑意。
闲话间,只听前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不必说,也知道是谁。
“夫人,我回来了!”
桑青野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台阶,跨过月洞门,一身玄色交领长袍,胸口绣着鸦青色的蟒纹,素面腰带,通身无饰。
他手里举着一个五彩的风车,彩绘的扇片徐徐转动。
“慕嫣呢?”他笑意满满而来,自然是又给女儿带了礼物。
二娘向将军行过礼便退下了,宽敞的廊庑下,只剩夫妻二人和一树繁花。
华婉宁轻笑一声:“慕嫣睡了。”
桑青野只好将手里的风车递到夫人手中:“方才我在巷子口遇见胡婶娘,这是她送给慕嫣的!”
华婉宁这才接过风车仔细端详,物件虽小但十分精致:“胡婶娘真是有心了,她年纪也大了,做这些多费眼睛啊!”
桑青野顺势靠在木栏上,与夫人肩并肩。
“我也是这般说的,可她说难得见孩子们,能亲手送件礼物,是她的心意。我不好拒绝,这才收下了。”说话间,桑青野信手折下一支淡紫色的芙蓉花。
“唉!”华婉宁只觉得头上一重。
他居然在给自己簪花。
“夫人真是美若天仙!”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如今街面上都是簪花的女子,想来蓉城流行这个!
“你就会诓我。”她一手捏着风车,一手扶了扶鬓间鲜嫩的柔蕊,分明是句寻常话,偏叫桑青野听出几分娇嗔来,他心口微微一缩,飞快俯身在她脸畔落下一吻。
华婉宁先是一惊,旋即瞪一眼:“别闹!”
可桑青野却满脸得意,重重地将她揽进怀里:“我据实以告,哪里胡闹了?”
成婚近乎二十载,他的阿宁依旧是明艳夺目的美人,即使生育了三个字女,依旧清雅卓然。
华婉宁被他灼灼的目光凝视着,实在无处可逃,只好轻轻陇着他的领口,小声提醒:“当心孩子们回来。”
一提起那两个淘气小子,桑大将军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俩小子又跑哪去了?”
大儿子桑慕川今年十四,率真果敢,说话做事与年轻时的桑青野如出一辙;
二儿子桑慕驹今年十二,机灵古怪,总是撺掇哥哥,二人在一起少不了闯祸。
“蜀地多山,他们二人与窦家几个儿郎相约去登山了。”
桑青野听后微微松了口气:“登山还好,闯不出什么大祸。”
华婉宁忍不住轻笑道:“你怎么总惦记他俩闯祸?”
桑青野眉梢一挑反问:“夫人忘了?他俩在长安城里闯出的祸还少?”
说起两个儿子,他们夫妇也是颇有无奈。
在长安时,他们一家住在秦西大街的府邸,隔壁不远处就住着太傅王大人,王大人家子嗣众多,桑家两个小子总是与他家儿郎起冲突。
都是半大的小子,斗斗嘴太寻常了,王大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但有一次,慕驹在宫宴上不知为何惹哭了王家小女儿,小姑娘有几分古灵精怪,哭了几句就当着众人的面向陛下告起了御状。
刘羡安大抵也是头一遭遇上告御状的,一边是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边是自己淘气的弟弟。
最后,羡安帝广袖一挥,罚桑慕驹抄了十遍弟子规,并亲自奉到王太傅家,交由太傅小女查阅。
诸如此类的小事儿,三不五时就会发生一次。
日子久了,华婉宁也颇为无奈,于是才同意桑青野将二人都带到军营里去规训。
“如今兄弟两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淘气,你别总念叨他们!”她在父子三人之间充当起了和事佬。
桑青野捏了捏夫人柔软的掌心,十指相扣缓缓摩挲。
片刻后,他才幽幽开口:“还有一事,夫人听了莫生气,”
华婉宁不解,挑眉静待他的下文。
只见他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羡安微服出巡了。”
“什么?微服出巡?”这么大的事情,华婉宁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她紧张的追问:“他去了哪里?”
桑青野如实相告:“他带人去了岭南,说要亲自体查民情,见识岭南风貌。”
华婉宁当即就怒了:“真是胡闹,岭南如今海防薄弱,说不准还隐匿着宦党余孽,他这时候去,岂不是以身饲虎?此事关乎重大,他为何不先写信问过你我?”
对面的桑青野没吱声。
她这才察觉出异常,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盯着他:“桑青野?”
大将军则一脸无辜:“夫人明鉴!我事先也毫不知情的,是今日关黑达写信来说军饷一事,我才晓得······”
他哪里舍得夫人忧心,重新将人揽进怀里连连宽慰起来:
“陛下亲政了,朝堂之事他自有主张,咱们不可横加干涉;再说了,有玄甲军跟着出不了大乱子!”
话虽如此,但华婉宁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可是,可是他从未出过这么远的·····”
桑青野:“夫人!羡安如今十八了,这个年纪的寻常男子都能当爹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华婉宁默默不语。
桑青野这句话,却让她想起了另一桩忧心事:“你说得对,羡安贵为天子,早该成婚了,后宫一日无主,前朝亦受影响,可他,”
桑青野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夫人所言甚是,早日立后于国于民都是好事,但于羡安而言却并非如此,缘分之事不可强求,再说,你我并非他的生生父母,不可妄加干涉他的婚姻大事。”
对此,华婉宁却不赞同:“我虽不是他的生母,可我待他全心全意,我,我····”
一提起这个,她的眼泪便潸然而下,好似有一肚子委屈说不完。
桑青野见状连忙安慰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呢?”
他如同哄女儿一样,一手替华婉宁拭去眼泪,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口中还低声念叨着:“乖啊,别哭了····”
夕阳缓缓落下,柔软的橘色晚霞洒落在二人肩头。
“夫人放心,羡安是个好孩子,他知道如何做一位明君。”
*
刘羡安此番南行,一为了体察民情,二为历练拓展。
久居深宫的他,内心很向往宫外的世界。
他那两个表弟因为淘气被姨丈送去军营受训,虽然是受罚,但在刘羡安眼里,却颇有几分羡慕。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出宫游历一番,更不惜为此,向众人撒了个谎。
但好在,一路南下十分顺利,他与玄甲军伪装成寻常客商,前往岭南兜售货物。
沿途的风光,更是叫他应接不暇。
出宫第十日,他们一行人来到了豫章郡,这里是他母族的所在之地。
“爷!要不要递送拜帖?”曹兴光是禁军主将,也是刘羡安的心腹。
“拜帖就不了,待回程时,我再亲自来华府拜会亲长。”
刘羡安还未见过自己的外祖父母,但收到过他们送来的礼物,每逢年节,还有他的生辰日,豫章华府都会送来问候,是以,在刘羡安的心中,这里也算是他的半个故乡。
语落,他策马向着麓山而行。
从前他听姨母提起过,麓山上有一座隐秘的尼姑庵,她曾经在此处修行过。这里风景秀丽,依山傍水,堪称世外桃源。他的生母亲华婉晴去世之后,因着种种缘由最后的墓碑上没有留下真名。所以后来,姨母私下在寂照庵里为他的母亲供奉了一座牌位。
山道幽深,刘羡安骑马到了山脚下只能改为步行。
宽大厚重的青石板嵌在山体中,远远看去好似直入云霄。
但对于年轻力壮的男子而言并非难事!
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到了寂照庵门外。
广寺幽深,草木葳蕤。
刘羡安在外驻足,调整好气息之后才阔步进入大殿。
今日寻常,故而香客稀少;内外三间大殿门庭大敞,远远看去,一殿套着一殿,枣红色的木门次第而开,三尊香炉同在一线,袅袅香火更显静谧。
刘羡安屏退左右,径直往最后一座花神娘娘殿走去。
殿宇不大,入内正中供奉的是群芳毓德元君,花神娘娘慈眉善目,香案上奉满了清雅的鲜花,满室清幽。
刘羡安一进来便觉得心生安宁,他凝视花神娘娘片刻后,将目光看向左侧,半扇雕花隔断后面,确实还有一间净室。
他径直走去,却不料一道纤细的背影映入眼帘。
一位青衫襦裙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肤色净白,乌发高挽。
她正神情专注地望着香案上供奉的牌位。
“听闻姑姑在世时最喜城内的桂花糕点,这是今年最后一炉了,侄女特意为您奉上。”
语落,只见她从身旁的小竹篮里取出一叠还冒着微微热气的雪白糕点。
恭恭敬敬地奉到案前。
刘羡安不动声色,脚步却略略后退,将自己隐入暗角之内。
只见那女子奉完糕点,屈膝跪回蒲团上,双手合十继而躬身三叩。
“姑姑,侄女去年及笄了,家人欲为我安排婚事,姑姑若是在天有灵,还请您,”
刘羡安听到这里,关乎是陌生女子的私密事,他本不欲再听,可那女子接下来的话,实在让人惊诧。
“请您保佑侄女,千万不要嫁人!”
女子声线清甜,语态万分恳切:“只要姑姑保佑侄女终身不嫁,侄女愿意年年为您供奉桂花糕点,万望姑姑在天有灵······”
这····话锋与他心中所料截然不同。
刘羡安的目光不禁又看向那陌生女子,她身量纤细,侧颜柔和,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之气,左耳尖尖似乎还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痣。因着肤色雪白,这红痣也越发醒目。
他心想:她既然叫自己的母亲姑姑,想必应该是华家的女子,华家乃江南世家大族,门庭显贵,好端端的她为何不想嫁人?
还来拜托自己的母亲?
刘羡安躲在暗角里静观其变,直到那位陌生女子供奉完毕起身离开后,他才重新现身。
空无一人的净室内,精致素雅的香案上供奉着华氏女婉晴的牌位。
规整的楷书,暗红底赤金勾勒着他亲生母亲的名讳。
牌位前除了那一叠雪白的桂花糕,还供奉着一束带着水珠儿的玉簪花,碧叶娇蕊,清雅宜人。
刘羡安撩开衣袍,端端跪在方才那女子跪过的蒲团上。
“母亲,陶陶来看您了。”
刘羡安出生当日母亲就香消玉殒了,是以,他从未见过生母容颜。
姨母给他看过母亲的画像,心中虽有个轮廓在,但缺憾仍在;这么多年,他也时常在脑中勾勒母亲的音容笑貌,但此刻亲眼看着“华婉晴”三个字,他脑海中母亲的样子才清晰了几分。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
曹兴光拎着刀站在殿外觉得热,于是寻了一处树荫站着等主子。
不肖多刻,刘羡安就出现了。
“爷!”
二人说了几句话便转身下山。
商队人马都等在麓山脚下的那座小茶楼边,四月始,生意渐好,茶楼老板便用竹杆搭起一座凉棚,下头坐着不少喝茶的客人。
刘羡安与曹兴光到的时候,只见他们的马队旁边,还停着两辆四驾的马车,车厢华贵,一众车夫和仆妇都守在阴凉下头。
他扫了一眼走进了茶棚,七八长小茶桌依次摆在棚子下,一多半都坐满了茶客,他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
好巧不巧,方才祭拜母亲的那位青衫女子居然也在此处。
刘羡安下意识朝她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青衫女子显然刚下山没多久,端端坐在方桌旁,同桌另有一位彩绣华服的女子坐在她上首,蹙眉催促:“快点喝,喝完了好回去复命。”
青衫女子不欲多言,只规规矩矩点头喝茶,她似乎又渴又累,额间细碎的发丝隐隐被汗水打湿。
刘羡安心想,那么长的山道,一上一下,他都觉得费劲了,更何况女子?
“你下次腿脚麻利点,这么热得天,害我久等!”彩绣华服的女子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
青衫女子搁下茶杯:“山路深远,阶梯又多,姐姐你没走过,自然不晓得其中不易。”
“你这话何意?”彩绣女子登时恼怒了:“让你给贵人上香是看得起你!”
“这差事原是父亲指派我去的,花神娘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祭拜的!”
华服女子显然不耐烦了,起身兀自往外头走:“别喝了,赶紧回家复命。”
一众小丫鬟立即围上去搀扶她上了马车。
刘羡安默不作声看向那名青衫女子,她脸色泛白,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鬓边一缕发丝紧贴在雪白的肌肤上。
鸦羽轻垂,喜怒难辨,片刻后,她无声地拎起竹篮往茶棚外走。
恰逢店小二端着热腾腾的茶壶往里走,拐角处,二人眼看就要撞上时,刘羡安鬼使神差伸出手拦住她:
“女郎,当心!”
华舒月觉的眼前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忽而挡在自己面前,手腕不轻不重地被人扯了一把。
只听店小二那夸张的喊叫:“二位!当心茶壶呀!”
华舒月感觉那冒着热气的滚烫茶壶与自己擦肩而过。
她不自觉仰头,一张过分英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失礼了。”刘羡安兀自松开手,她个子不高,堪堪与他肩膀齐平,他只能微微垂首与她说话。
“华舒月!你磨蹭什么呢?”门外冒出一句埋怨之音。
面前的青衫女子忽而回神,惊魂甫定间,她仓惶地福了福身子:“多,多谢郎君提醒。”
柔美的音色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那滚烫的茶汤若是落在身上,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四目相对,不等他开口,女子便匆匆离去。
余光中,刘羡安目睹她匆忙登上了后面那辆小马车,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