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笑意似乎盅惑了虞悦,不知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还是头顶高悬的太阳太过晃眼,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耳根没由来地发烫,准备好的解释瞬间消散地一干二净。
梁璟轻挑眉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虞悦把自己从那活像男狐狸精的勾人眼神中拔出来,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平息悸动的小心脏。
缓了缓,她道:“说来话长,但他是我的家人,相当于我的三哥,才不是什么旧相好。”
梁璟松了口气,但没完全松。
把晏广济当家人,说明她确实对他没有旁的心思,可晏广济不一样。同样身为男人,梁璟能敏锐地感知到他对她的心思不单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将感情深埋心底,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不过她也是够迟钝的,晏广济的眼神这么明显都意识不到。随之而来的,他又有点儿阴暗地庆幸她迟钝,青梅竹马之情何其珍贵,若是双方都有意,旁人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怎么想梁璟都觉得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虞悦看他先是陷入沉思,随后笑得愈发荡漾,不知道又在脑补些什么。
只要不说出来,随他怎么想吧。
眼见一个时辰过去,只抄了凤毛麟角,虞悦有些坐不住了,问梁璟:“王爷能不能把腰牌借我用用,容我先去荣鼎斋看看那人在不在?”
“不行,若是那人认出你,再对你出手怎么办?”梁璟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虞悦苦着脸:“可是我看眼下进展,明日都抄不完这刘府,若是他跑了或有其他变故怎么办?再说了,我带着绣鸢呢,不会有事。”
梁璟瞥了一眼密室里,与剩余的财物相比只搬空的冰山一角,明白她心里着急,但即使有绣鸢保护他也放心不下,犹豫半晌后道:“我陪你一道去。”
“晏指挥使,”他走向晏广济,看似是商量,实则不容置喙,“你们密院动作太慢了,本王要先去荣鼎斋查看一番,片刻便回。”
“陛下让我们二人互相监督,王爷独身离开,下官难以复命。”晏广济淡淡道。
“这还不好办?”梁璟懒洋洋道,“本王把千吉留在这,带你的心腹走,依然可以互相监督。你的心腹你还不放心?”
突然要求去荣鼎斋,又没有正当理由。梁璟再性格不羁、随心所欲,做事一向还是沉稳的,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种要求。
晏广济视线越过梁璟肩膀,果不其然看到紧张又期待的虞悦,眼巴巴地朝他们这边望。
“下官与王爷一起去。”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谋算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思考一瞬决定跟去。
“这边没人看着,似乎更不遵守陛下旨意,晏指挥使就好复命了?”梁璟眼神变得玩味。
晏广济面无表情,以同样的话回给他:“千吉和典青在这看着就好了,王爷的贴身侍从,王爷还不放心?”
梁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停顿一刹后轻笑出声,“晏指挥使不觉得多余就行。”
随后走到虞悦身边,非常顺手地拉起她的手交握,“走吧。”
习惯入侵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虞悦现在已经很习惯他偶尔的肢体接触了,尤其是在同床共枕十晚后,对他可以近身的距离大幅缩短,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注意到晏广济跟着一起过来,紧绷着脸,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她心中一紧,“阿晏……指挥使也一起去吗?”
“怎么,瑞王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方便被在下看到吗?”晏广济言语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晏广济平时一副风光霁月的温润模样,现在生气难得挂相,却又隐忍不发,有种平静的疯感,让人不寒而栗,比直接发火还可怕。
虞悦心里突然拧上一股劲儿,她还没彻底对他消失的三年消气呢,他倒是还凶上了。于是气鼓鼓转过头快走几步,由梁璟拉着她走变为她拉着梁璟走。
两个男人一头雾水地跟上她的步伐,心下生出同一个疑问:谁又惹着她了?
*****
一到荣鼎斋,以虞悦为首,三人匆匆走向暂时关押人的后院。院中的人见有人来,纷纷抬头看过来,正好方便了虞悦的辨认。
毕竟荣鼎斋不是做正经生意的,一共只有五个人,一个名义上的“掌柜”和四个伙计,一打眼儿过去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没有,黑衣人也不在这,她对梁璟轻轻摇了摇头。
梁璟了然,扫了眼面色不善的晏广济,装模作样地神了个懒腰:“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还是回刘府数钱吧。”
晏广济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这是托词,但看出虞悦情绪不高,再追问恐会彻底惹恼她,识趣地暂时闭嘴。
荣鼎斋很大,屋里墙上零星挂着几幅字画,笔触生硬,字迹整洁却缺乏美感,并非出自名家,还能卖到千两高价,之前竟无人觉得不对劲。
梁璟草草略过这些字画,嫌弃道:“就算是幌子也不做得高明些,挂些破烂在这,生怕人不知道其中有门道,本王随便写两个字都比这强。”
说完,他的余光敏锐接收到了晏广济鄙夷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故意恶心晏广济:“晏指挥使不赞同本王所言?啧,改日赏你两幅本王的墨宝好好欣赏欣赏,提升一下眼光。”
太烦人了。
“王爷自己留着欣赏吧。”晏广济彻底忍不下去,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提步走出荣鼎斋。
意料之中的反应,梁璟得逞,愉悦地偏头看虞悦,虞悦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摇头:“多谢王爷好意,我也不要。”
被拒绝的梁璟也不恼,笑得不以为然,伸手轻轻戳戳她依旧有些气鼓鼓的脸蛋,“那我要夫人的,烦请夫人写两幅墨宝供我挂在书房吧。”
“……”
虞悦哑口,他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想一出是一处,永远让人猜不透下一句能说出什么。
还好通过几个月的习惯,她现在逐渐对他说出的话接受度变高,没有一开始那么惊心了。听到他说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甚至会产生一种“不愧是他”的感叹,偶尔还能再跟他侃上几句。
“好啊,写到王爷满意为止,王爷不嫌弃的话,挂满整间书房我也不介意哦。”她笑眯眯道。
梁璟见她终于露出笑模样,戏谑的笑意中透出几分认真,伸出一根小拇指在她眼前晃晃,“一言为定,可不许耍赖。”
真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拉勾。
虞悦心里这么想着,手指还是诚实地勾了上去,梁璟盯着她口中念诵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明明只是一句常用的民间谚语,被他低沉而认真的嗓音念出来,一百年什么的,听起来像许诺,平添了些旖旎的氛围,周边空气都变得燥热扩散开来。
“……屋子里太闷了,我们赶快走吧。”虞悦呼吸一滞,狼狈抽手,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梁璟低头看看刚才勾过的手指,指尖似乎还留有余温,他将手指收紧攥进掌心,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虞悦逃到门外吹风,手背贴在脸颊两侧降温,与早就出来的晏广济分站两侧,相顾无言。
僵持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梁璟身高腿长,三两步便追了出来,头脑清醒许多的虞悦对他说:“你们先回刘府吧,我要去一趟天牢。”
无须多言,梁璟自然知道她是要去天牢问刘仲渊黑衣人的下落。
天牢被民间称之为“人间炼狱”,归密院所管,由陛下下旨后无需过问三司,可直接拷掠。
狱中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其中罗列的刑具更是残忍。莫说她一个小姑娘,换作任何一个人进去看到其中场景,都会吓得腿软,梁璟更不会任她自行前去。
“不知晏指挥使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天牢问刘仲渊几句话。”梁璟一扫刚刚的吊儿郎当,语气郑重。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晏广济直觉自己跟过去,一切都将被揭晓,“我带你们进去。”
“晏指挥使不怕渎职,被陛下责罚?”梁璟挑眉。
晏广济一脸坦然:“反正还有王爷陪着下官受责罚。”
“你哪能跟我一样,”梁璟慷慨地摆摆手,“罢了,看在晏指挥使相助的份儿上,若父皇降罪,本王替你担着。”
“不必。”晏广济不受他一点儿好,毫不留情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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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昏暗窄长的台阶蜿蜒下去,更为阴暗的牢房逐渐展露在眼前,四壁封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阳光透进来,无尽的压抑。外面墙上挂满了刑具,在微弱的几支烛光中泛着泠冽寒光。
晏广济提前和密院通了信,把刘仲渊提到刑室。他们三个不必往深处走,见不到其他关押的囚犯,免得他们看见人就发疯,吓到虞悦。
刘仲渊再见到梁璟,处之泰然,不复早朝时的慌乱。经过大半天的冷静,他清楚地知道即使查出伪银与他无关,单凭贪墨案他就难逃一死。
横竖都是死,不如在最后的时间里留些骨气。
“那日潜入王府的刺客在哪?”梁璟的语调不疾不徐,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刘仲渊嗤笑一声,“瑞王殿下真是小心眼儿,怎么,你的人死了,来找我一命偿一命?”
“你怎么就能笃定她死了?”虞悦淡淡道。
“什么意思?”刘仲渊听出弦外之音,脸色骤变,“不可能!花溪草在京中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