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王妃”四个字让晏广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他们二人身后的两支队伍让人难以忽视,虞悦注意到两人间的剑拔弩张,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几番,开口问道:“去抄家?”
“嗯。”晏广济略过梁璟,先对虞悦的问话做出回应。
梁璟顶腮,眸中闪过一丝警觉,手从虞悦身后绕过搭在她肩膀上揽过,尽显亲密,转身道,“走吧,带你看热闹去。”
虞悦的注意都被他这句话吸引过去,眼睛亮了起来,不忘笑着转头对晏广济摆摆手:“一会儿见!”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猝不及防被梁璟用力往怀里带了带,差点儿打个趔趄,气鼓鼓道:“你干什么?”
梁璟稍侧头,唇角挑起浅浅的弧度:“提醒你别乱看,注意看脚下的路。你看,差点摔了。”
要不是他突然的动作,她怎么会摔。本想和他掰扯一番,但看看他从容的俊脸又生不起气来。
美色误人啊!
她好像突然有点儿理解史书上那些昏君,美人儿只要稍使美人计吹吹耳边风,尽管目的浅显又手段拙劣,但胜在娇憨可爱。
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就当是他使小性子纵着他去吧。
梁璟在马车边占了绣鸢的位置扶她上马车,绣鸢正准备收小凳子,梁璟一脚踏上,也跟着上了马车。
在后面牵着马的千吉见此情形眼都瞪大了,急道:“王爷!您不骑马了?”
“本王有夫人来接,自然是陪夫人同乘马车,”马车中探出一个脑袋,梁璟虽是对千吉说,眼睛看的却是晏广济,假笑道,“麻烦晏指挥使先行一步了,本王随后就到。”
晏广济的副手偷偷撇了个白眼,小声嘟囔一句“娇气”。
他们刚刚熟稔的姿态,自然嬉笑打闹的亲昵,通通落在晏广济的眼里。他胸口发闷,不想再去看,可是视线却忍不住跟随她,透过梁璟撩起马车帘子的空隙看她。
“若是因为瑞王殿下来迟造成什么损失,下官可不负责。”晏广济面无表情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对梁璟还是眼不见为净得好。
虞悦知道梁璟今日要弹劾刘仲渊,不到辰时便醒了,匆匆用过早膳后来到宫门口翘首以盼,就等着跟随抄家的队伍一同前去。
“还记得伤你的那个黑衣人相貌吗?”梁璟问。
就算是他化成灰了她都认得,虞悦眯起眼睛,冷哼一声:“自然,我今日就是来找他的。”
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她要他血债血偿!
“父皇下旨,罚没刘仲渊王隅府上所有家产归充国库,无论家眷还是下人关至刑部大牢,”梁璟温声道,“看到他就和我说,我会让他在刑部大牢生不如死。”
“不要,”虞悦摇头,眼神坚定,“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
羽林军和密院使者同时出动,兵分三路同时把刘府、王府和荣鼎斋包围起来,等待晏广济和梁璟前去查抄。
他们最先去的是刘府,当梁璟和虞悦赶到时,晏广济已经把人都控制起来集中在院子里了。
“都把头抬起来。”梁璟沉声喝道。
院中的人不明就里地抬头,对一群人的突然闯入还是惊魂未定,眼神中既惊恐又不解。
虞悦一眼就看到了眼神痴傻的刘浚,看来是真的疯了。倒是苦了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妾,虽然躲过日复一日的折磨,但一辈子都要蹉跎在刘府,现下还跟着遭难。
她不动声色环视一圈,凑在梁璟耳边小声道:“不在这儿。”
“一会儿先去荣鼎斋,他可能在那边。”梁璟同样低声回道。
本来很严肃的氛围,两人却旁若无人地说起小话,晏广济忍不住开口提醒:“瑞王殿下,今日我们要查抄三家,公务要紧。”
虞悦顿时有种在夫子教课时,开小差被抓包的心虚感,小眼神瞄了晏广济一眼,这个小古板在宣文帝手下久了变得更古板了。
梁璟倒是波澜不惊,从容地越过他径直进了佛堂,按照虞悦教他的方法,伸手进佛龛将佛像底座向右转动半圈。
在众人的注目下,整面壁画墙壁缓缓移动开来,露出一个幽深巨大的黑洞。
晏广济跟在梁璟身后,二人带头举灯迈入密室,顷刻间明黄的灯光铺满整间密室,眼前的景象无不令人震撼。
巨大的空间,数不胜数的木箱,随意摆放在木架上的绮罗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够普通人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梁璟神色沉沉,抬手打开离他最近的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整齐码在箱子里,在手中的灯光下折闪出锋利的光芒。
“嘭”一声箱子被重重合上,梁璟冷声对身后的羽林军道:“搬。”
密院使者没有动作,得了晏广济抬下巴示意后才跟着一起涌入密室,与羽林军一起一箱接一箱往外抬。
他们不仅要抄这间私库,整个刘府所见的财物全部要罚没,所以分出一批人去府库和其他院子,梁璟和晏广济就站在佛堂门口监督。
宣文帝之所以让他们二人一道来,一是因为晏广济是他的心腹,且不是会徇私枉法之人,全权听命于他,不似密院指挥使卫穆显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包藏祸心。
二是因为梁璟其实和晏广济是一样的人,不屑于与那些贪官同流合污,没有利益往来,派他前来是最为公正的,宣文帝再放心不过。
且两人向来不和,若是其中一人有贪脏或徇私的想法,另一人万万不会纵容,以保证所有的财物都能被宣文帝收入囊中。
外面设了一张桌子,由一名密院使者执笔,详细记录私库与种类与数量,清点所有财物记录成清单,大到金银、土地、房产、地契,小到碗碟勺筷都要一五一十记录在册。
密院没少干这些脏事,熟练得很。
抄家是个体力活。虞悦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怪不得宣文帝派了晏广济和梁璟两人带队前来,若是人少的话从早抄到晚都抄不完一家。
晏广济从屋里走出来到虞悦身边,“我让人搬把凳子给你,坐在这看?”
“我哪有那么娇气,”虞悦皱皱鼻子,“刘府要抄到什么时候?”
晏广济抬头看看天色,快到午时了,“抄家没什么意思的,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别在这饿着肚子看。你若是想知道抄了多少出来,抄完我差人去告诉你就是。”
虞悦不能直说她在找人,一旦说了就得解释为什么找那人,又会牵出她受伤的事。她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这件事,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需要告状,平白说了让他担心。
“没事,我早上用过早膳的,你好好监督,不必在意我。”虞悦扯出一个微笑。
晏广济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的小动作再了解不过,一眼就看出她在打哈哈,“你有事瞒我,到底为什么来?”
“自然是来陪本王,”梁璟注意到二人谈笑风生,慢悠悠走过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话,一个挤身站在两人中间,“抱歉,忘记晏指挥使孤家寡人,自然理解不了恩爱夫妻时刻都想黏在一起。”
虞悦听不下去,手伸到梁璟背后用力戳了一下。
梁璟表情微变,一丝讶异一闪而过被笑意替代,背手过去把那只作乱的手包在掌心,无论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
毕竟还有许多人在,他们不能大动作旁若无人地打闹,虞悦鼓起腮帮子瞪他,嘴巴不动,声音从齿缝中擦出,带有警告的意味:“松手。”
梁璟肆无忌惮地笑着,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
虞悦心中一动,食指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两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这个表情任谁看都无法抵抗,手心传来的酥酥麻麻的触感像挠在梁璟心上,似乎被灼到一般瞬间松开了手。
对梁璟就是不能来硬的,他只吃软,哄着他就是了。
“不用理他,”虞悦对晏广济歉意地笑笑,“我真的没瞒你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已经过去了。”
晏广济眼眸变得深邃,下颌的轮廓愈发锋利,明显是生气了。他几乎不喜形于色,一旦能明显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那就是很大的波动了。
他永远都是一派温和的样子,虞悦很少见到他这样强硬的表情,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眼神闪躲,往梁璟身后蹭了一步。
“晏指挥使,您来这边看一下。”一名密院使者走来,打破他们间微妙的气氛。
晏广济垂眸敛去所有的情绪,抬脚跟着使者走了。
“你倒是坦然,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梁璟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幽怨的气息。
虞悦眨眨眼,反应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好笑道:“眼下又没旁人在,王爷别太入戏了,演着演着都快当真了,学人家吃的哪门子飞醋?”
“怎么他在,你倒是干脆不演了?”梁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在其他人面前她倒是可以放肆演,多夸张都无所谓。但是在亲近之人面前与人演恩爱,总觉得有些拘束,浑身不自在。
晏广济于她早就是家人了,在他面前与别人假模假式腻腻歪歪,多别扭啊,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你们从前是旧识。”梁璟没有用问句,语气笃定。
没什么可隐瞒的,虞悦点点头,他追问:“有多旧?旧相好?”
什么旧相好,她下意识想反驳,却在看到他难得夹杂着一丝紧张的不自然表情后,玩心大起。
先是一副难以形容的意外之色,随后是懊恼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很为难似的,咬唇作纠结状。
梁璟的心好像有点死了。
他突然后悔自己嘴太快,干什么非要刨根问底,平白给自己添不痛快。
虞悦悄悄观察梁璟,他呼吸都急促起来,此刻的脸色易常难看,紧抿的唇暴露了他的不悦,向下的唇角增添几分委屈,像个怄气的小孩子。
“唔……王爷非要这么说的话……”她抿住下唇,压制住想要疯狂上翘的唇角,装作有些苦恼的样子。
听到熟悉的,微微发嗲的声调,本来愁云满面的梁璟眉眼舒展开,逐渐变得柔和,笑意重新浮现在脸上。
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故意捉弄人时的声调会不自觉发嗲,做作得可爱,显然是在吊他胃口。
梁璟双手环臂,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戏瘾大发的精彩表演。
而低垂着头沉浸在情绪中的虞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停顿了好久,吊足他胃口才抬头俏皮笑道:“当然不对啦!”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地相撞,正午的暖阳映在他的眸子里,更衬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格外明亮,眼底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哪里还找得到刚刚半分不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