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摊开手转了个圈:“不明显吗?等你。”
等着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吧,她有些没好气道:“被禁足了还笑得出来?”
“嗯哼,白得半月的休沐。”梁璟勾勾唇,懒洋洋道,“用过晚膳了吗?”
“还没。”
梁璟等她走过来,转身,正好两人肩并肩:“正好我也没用,厨房已经备好了,一起吧。”
被禁足也不算什么大事,日子要接着过,饭还是要吃的,“看你见怪不怪的样子,从前陛下也经常禁足你吗?”
“只有一两次吧。”梁璟短暂思考了一下。
虞悦:“因为什么?”
“唔……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梁璟很快把话题绕到她身上,“今日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说起这个,虞悦眉梢都染上喜悦,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在途中看到的奇事,吵架的夫妻、长得奇怪的石头、乖巧的小狗……
梁璟问:“你喜欢小狗?”
“喜欢呀,我看到的那只小狗白白胖胖的,两只耳朵和尾巴尖是黄色的,像桂花糕!”她两只手在脑袋两侧折起,比了两只耳朵,手指尖快速上下抖动着,模仿小狗的耳朵。
梁璟看着她,噙笑点头:“很可爱。”
“是吧,我也觉得很可爱。”虞悦并没有听出他的意味深长,又叽叽喳喳讲起黄金屋新出的话本子。
夕阳将两道身影拉长,整个瑞王府一扫白天的冷清,到处都充斥着鲜活的气息。
*****
虞悦在府里憋了三天,从前没转完的诺大王府,如今也被她熟悉了每个角落,后花园湖里的鱼都要被她喂得翻白肚了。
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左思右想终于想到新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在屋里埋头捣鼓一天后,第二天一早就跑到书房找梁璟。
“打扰王爷了,我来是想问问府中可有铁匠?”
谁家会有铁匠,梁璟丢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自然是没有,你要铁匠做什么?”
“想做点小物件。”虞悦大拇指和食指虚捏,比了一个手势。
梁璟没再多问,把千吉喊进来,“去请个铁匠来。”
虞悦:?
“整个瑞王府不是都被禁足了吗?”
梁璟笑着哼了一声:“是啊,我们不能出去,没说不让人进来。你若是想吃哪家糕点铺子也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会差人去买。”
虞悦微微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禁足是这样子的吗?
千吉看到她的反应抿唇偷笑了一下,“只有王爷的禁足是这样的,陛下的特例。”
虞悦有点看不懂了。
许是她生在家族关系简单的虞家的缘故,让她无法在短时间内看透隐藏在皇室背后爱恨交织下真正的脉络。
宣文帝和梁璟之间的感情似乎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宣文帝对梁璟是有偏爱的,而梁璟对宣文帝不全然是敬爱也不都是怨恨,他们之间总像是隔着层什么。
在粉饰太平。
*****
下午,千吉带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来到前院,“王妃,这位是城西手艺最好的铁匠,张生。”
张生恭敬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
绣鸢从屋里拿出来一叠纸递给铁匠,上面涂涂画画,画满了草图,虞悦问道:“我这画了几张图纸,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张生拿着图纸端详了一会儿,都是有点熟悉却不完全见过的样式,“殿下是要造一些随身的暗器吗?”
虞悦点头:“若是有哪些地方不清楚可以直接问我。”
过了几天,门房端着两个大箱子到前院,差人禀报虞悦,张生已按她的要求全部做了一件,让她先试试手。
虞悦边在箱子里扒拉边吩咐侍女去厨房拿块猪肉来,随后用细绳将肉块吊在院里的大树上。
她先拿出来一个小巧的圆筒,仅有一只手长,外壁还没有做繁复的花纹装饰,显得有些粗糙。
打开筒盖上的一小块缺槽,将六只头部尖利的铁质短箭装入筒内,压紧筒内铁圈,再将筒盖上的一个蝴蝶片卡入缺槽。
抬手,瞄准。
一启蝴蝶片,短箭“咻”一声迅速划破空气,稳稳地钉在猪肉上。
虞悦收起袖箭上前,从肉块中拔出短箭转着圈看了会儿,露出满意的笑容。
“听说有人给你送了些东西。”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身着月白色锦袍的梁璟踏进院中,走到虞悦身边,看着箱子里乌漆麻黑一堆没见过的铁器,问道:“这些就是你找铁匠打的小物件儿?”
虞悦点点头,扣上蝴蝶片防止误触,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这是,暗器?”梁璟小心地捏起两个燕尾形的铁片。
“燕尾镖。”虞悦从他手中抽走一个夹在食指和中指指尖中,走远了些,看起来轻飘飘地一掷,玄色的燕尾镖几乎没入树上悬挂的猪肉中。
她是个很会取长补短的人,经历过被黑衣人阴一事后,觉得也该做些暗器防身用。三十六计中的下策不都是阴招吗,管它磊不磊落,保住命再说。
从前只在江湖画本子中看到过一些刺客或侠客用暗器将人一击毙命,这还是梁璟第一次亲眼所见。
他顿时来了兴趣,学着虞悦的样子,将夹在手指间的燕尾镖朝树的方向一撇。
“当啷”一声,燕尾镖落在了他与树中间,连同他的尊严一起,就那样没用地躺在了地上。
虞悦与他略显错愕的眼神对上,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噗呲”一声笑出声,看到梁璟挫败中夹杂着羞耻的表情后,连忙收敛了笑容安慰道:“没事,没有练过的人都是这样的。”
“这要怎么练?”梁璟强装镇定。
“和射箭差不多,练着练着就有准头了。”
梁璟走到树前仔细查看,燕尾镖竟是完全穿透肉块,入木三分,这可不只是有准头就能办到的。
恐怖如斯的力气。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量纤纤的小姑娘,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相信那么细弱的胳膊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他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虞悦是站在他这边的。
虞悦站在原地从头到脚扫过梁璟的背影,细胳膊细腿的,身材虽好,却不够强壮。
随着他势力日渐强大,树大招风,难免有一日会遇到危险,他身边的的侍卫也不太能保护好他的样子。
她思量片刻,对梁璟提议:“我也给你做一件趁手的暗器吧。”
“伸手,”梁璟走过来乖乖伸手,她拿起桌上的袖箭缚于他小臂内上侧,指着筒盖说,“瞄准后扣动这个蝴蝶形状的拨片就可以射出去了。”
梁璟举起胳膊,瞄准树上的肉块,扣下蝴蝶拨片,短箭准准地没入。
“喔!”虞悦欢呼一声,笑意盈盈地对梁璟道,“果然袖箭更适合王爷,非常棒!”
梁璟难掩张扬的悦色,走到树边准备将箭拔出来。短箭没入肉块,慢慢拔出很是费力,他手上又加了些力道才将其拔出。
箭头显现,竟是散开分成五瓣,每瓣上还带着倒刺,怪不得难拔。
千吉不禁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若是打到人身上该有多疼。
短箭射入身体后,箭头自动炸开,若是不能一击毙命,侥幸逃脱后强行拔除,不活活疼死也要流血而亡。
总之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梁璟的视线在豁着两个大洞的肉块和虞悦之间来回切换,歪歪头,“你考虑过顶替你二哥做刑部侍郎吗?”
虞悦左手环在胸前,右手反手托着下巴,疑惑地眨了眨眼,笑答:“王爷怎么就知道我哥不如我呢?”
梁璟:……
是觉得她太残忍了?她微微严肃起来:“都是紧要关头用来保命的物件。若是面对要取之性命的敌人还留有一丝悲悯,我只能说,这个人死得不冤。”
梁璟看着她,墨色的眸子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院子中的气氛不再欢乐,瞬间降至谷底。
昨天他们还有事没有说开,虞悦不喜积攒矛盾,更何况他们还要再合作一年多,她问道:“王爷是觉得我对刘仲渊太残忍了吗?”
毕竟不是刘仲渊亲手伤的她,甚至没有发号施令,只是他的手下这样做的,似乎不应该报复刘仲渊。
但听刘仲渊提到花溪草,她就知道刘仲渊不冤。
况且一个心思阴毒的大贪官,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梁璟对她突然提到那天的事微微惊讶一瞬,觉得她还是太善良了,正色道:“他伤你那么重,就算你不亲自动手,我也不会放过他。”
虞悦对他的仗义执言松了口气,只要他们对一件事看法相同,便不会生出太深的矛盾。
她上前从他手腕上取下袖箭,换上轻松的语气:“梅花袖箭不太适合王爷用,角度调整不好会伤到自己。我再重新给王爷画一个单发的怎么样?操作更为简单,可以放十二支箭,也可以绑在小臂上。”
碰巧有了灵感,她赶紧让绣鸢进屋将纸笔拿出来,伏在院里石桌上开始画图。
梁璟缓缓走近,柔下嗓音:“听你的。”
虞悦没有抬头,又问:“王爷有喜欢的花式图样吗?可以让铁匠在箭筒外壁刻上。”
“没有,都听你的。”
她忍不住抬头,奇怪地看了梁璟一眼。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眼神向下扫过时才注意到,平日以紫色为主的他,今日竟然穿的月白色,顺嘴夸了一句:“王爷穿浅色也很好看。”
夸奖,梁璟颇为受用,神色因此缓和许多。
看他露出得意的神态,虞悦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很像梁璟的动物——
孔雀。
百鸟之王,姿态高傲,翎羽光彩艳丽。
和出身高贵、相貌俊美、气质矜贵、衣服华丽,犹如开屏孔雀般骄傲的梁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