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越来越多了。
他不敢轻易把池不凡托付给任何人，又不能带他去打打杀杀。
好在孩子9岁的时候。
儿子和媳妇又一次找来，还带来了好消息。
“爹，天剑宗吴世虎宗主说愿意替我们收留孩子，只要您肯入宗门当长老，他还愿意给小凡资源培养他......”
儿子说的十分激动，池无瞧着他兴奋地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此事正合他意。
正好小孙孙有人照顾，他也能到处弄天灵地宝，再放到天剑宗。
那就不用担心被人骗了私吞。
他想着，一门宗主，怎么都不可能言而无信吧？
“小孙孙，爷爷下次回来，你要长高一点哦！”
池无留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池不凡在天剑宗门口，注视他离开的方向。
看了很久很久。
一年过去。
池无终于蹲到了某个门派的镇宗之宝，他拖着一身伤回到了天剑宗。
依旧没能得到小孙孙好转的消息。
看着孩子有好好长高，但还是那般瘦弱。
池无沉默了一会，又带着他去喝酒吃肉。
这一次。
他发现小孙孙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快的像是饿了很久很久。
一个身上挂着伤满身血腥气的老人，看着一个瘦脱像了的少年。
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狼狈吃东西的声音在饭馆响了一下午。
池无开始心下起疑，把人送回到天剑宗后，立刻找到了吴世虎。
“怎么回事？我孙子没吃饱？？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给他吃饭？？？”
“长老说的哪里话，不凡可是我宗门底子，怎么可能苛待他？”
吴世虎失笑着摇了摇头，立刻拉着他询问另一件事：“我看这孩子快到了灵根觉醒的年岁了，等他15之后，我立刻叫上其他长老给他用阵法和天灵地宝调理身体......”
这话一出。
池无看他面色如常，这才点了点头，说起自己这一年所见所得，并如数奉上。
离开前，他有心询问儿子媳妇。
可两人皆是表示，孩子过得很好。
当父母的都这么说了，他也彻底放下心。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小孙孙，摸了摸孩子的头。
“小孙孙，爷爷会努力让你好起来的，你只要好好长大就行了，其他的全都交给爷爷。”
说完池无转身离开。
池不凡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夜深都没有人发现。
最后还是洒扫的杂役弟子，把他送回了后山的山洞。
池无找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灵兽圣地。
这个地方有很多已故灵兽甚至是品阶快要达到神兽级别的尸骨。
那些尸骨蕴含着大道法则，他想用那些东西给小孙孙熬成一锅汤。
这样改善体质之后，立刻喝上一碗。
实力肯定突飞猛进！
砰！
“噗.....真硬啊这兽骨！”
池无狠狠吐了一口血，看着面前庞大如山一样的准神级别灵兽，忍不住的感慨。
越是强大，越是新鲜的灵兽更好。
他找了一年多了尸骨，离开前就遇到了这只将死的灵兽。
“修仙者当真是贪多不厌....吾就是死了，也不会便宜你。”
灵兽口吐人言后，身形猛地暴涨，眼见着要自爆与池无同归于尽。
池无瞧见这一幕，瞪大了老眼，疯了一样冲上去试图保住灵兽的兽丹。
他不怕死的冲上来，让灵兽吓了一大跳：“你真是不要命了？！”
一般来说，遇到即将自爆的高阶灵兽，修为再强大也该脱身逃跑。
可池无完全打破了灵兽的认知。
它忍不住询问一句：“为什么？？人类不应该以保命为前提么？？哪有你这样真不要命冲上来的？？”
命没了，还他妈要灵宝有鸡儿用了？
这人类是不是脑子有病？
面对灵兽的质疑，池无赶紧说道：“算我求你，你别自爆行吗？？我不抢你东西了，我等你死了帮你收尸，绝对不让任何人找到你的尸骨.....我只要你的兽丹，我孙子有病，他需要这些东西治病，求求你。”
灵兽有智。
他感觉这灵兽通人性，或许能够同意，如果不行，他拼了命也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过半死不活的状态，可能要养三年，才能回去天剑宗。
灵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修仙者。
他想怒，可他看到此人面色焦急，眼神却十分真挚。
他是认真的。
短暂思考了一下。
一个是体体面面的死法，一个是破破烂烂尸骨无存。
最后，灵兽收起了狂乱的灵气，点了点头。
“也罢，全了你的心意也好.....”
至此。
池无开始默数灵兽嘎掉的日子。
每天，灵兽都会跟他聊聊小凡，灵兽对于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孩子很好奇。
每当这个时候，常年神经紧绷，到处奔波的老头子，就会露出惬意的笑容。
“哈哈哈，我小孙孙可帅了，随我知道么？......不过这孩子命不好，不能说话，神志也不大清醒，要不是他太小，我真想带着他一起云游四海。”
池无想过这个事，可是池不凡太小了。
没有灵力护体的孩子，但凡有一个疏忽，就会被灵兽或者仇家给伤到。
他不能把小凡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他身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而且，他们只要不认识小凡，以后他死了也不会有仇家找到他。
他可以到处招惹是非，但是小凡不能被他拖累。
所以。
他想在孩子成年之前，赶紧把病治好，成年之后，就能带着他一起浪迹天涯。
到时候小凡如果遇到心仪的女子，他们会成婚，可能也会跟他儿子一样生个娃娃。
他还可以帮小凡养娃娃。
现在他也是有经验的长辈了！
当然如果小凡恐婚，或者喜欢男人，他也可以接受。
带着俩孩子，或者只跟小凡一起到处四海为家。
看一看奇珍异兽，随便抓两个当坐骑，没事喝喝小酒逛逛青楼。
日子不要太快活。
“真好啊......”灵兽听着他描绘的未来，忍不住感慨道：“你们人类可真会享受。”
池无听着这话，莫名警觉起来。
“如果你改变心意，那就要恕我冒犯了。”
灵兽：......他真的好不要脸啊。
“哼.....吾可不是小人之辈。”
灵兽翻了个超级无敌大白眼，渐渐放慢了呼吸。
“池无，记得替我向你孙子问声好......”
灵兽的呼吸渐渐停止。
池无看着他小山一般的身体，久久未动。
直到第二天日出到来，他才挖了个大坑，把灵兽的兽丹挖出来，尸体埋了进去。
布置了9981道阵法后。
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此地。
回到天剑宗。
池无背腹长长的口子还没有完全结痂。
他等杂役弟子通报过后。
没过多久就被带到了小孙孙住的房间。
刚进屋，他就看到小孙孙站在那，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孙孙？站着干嘛呢？坐啊。”
池无说罢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没注意到，池不凡看向四周的眼神，有些迷茫。
像是对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
“萌萌熊你干嘛？？”
池无瞧见萌萌熊对着他龇牙咧嘴一番，接着又用屁股对着他，感觉有些奇怪。
这两年来到天剑宗之后，萌萌熊就越发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萌萌熊没办法跟他说话，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烦躁的打喷嚏。
“......”
池不凡沉默着看着爷爷侃侃而谈，说最近都做了什么。
他慢慢垂下头，抓了抓衣角。
新衣服，不适应，太软了。
似乎看出了两个小家伙心情都不太好，粗心大意的池无问了一句。
“你们不喜欢这里吗？”
这话一出。
萌萌熊赶紧转过头疯狂点头，池不凡也慢慢点了点头。
接着两个小家伙齐齐看向池无，似乎在等待什么。
可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池无沉吟片刻，想着满世界追杀他的那么多宗门，最后叹了口气。
“抱歉小孙孙，爷爷不能带你们.....”说到这里，池无察觉到孙子肉眼可见的沮丧，他赶紧补充了一句：“暂时不能带你们离开，再等几年，等你的身体好了，爷爷一定带你们离开！”
后面的话，似乎没能安抚两个小家伙。
池无话音落下后，池不凡转身就离开了。
萌萌熊紧随其后，两个小家伙没在看池无一眼。
自此以后。
每次池无回来，都没能跟小孙孙聊上几句，他就会离开。
眼见着4年过去，这几年他继续隐藏身份，到处寻觅宝物。
可同时参加的宗门之比，却越来越多。
大大小小的比赛，有很多别宗门拿出手的天灵地宝做奖励。
其中一些是找都找不到的年代玩意。
池不凡此时，已经13岁。
少年身高见长，可身形却日渐消瘦。
池无莫名产生了一种紧迫感。
他有一种直觉。
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可能他跟小孙孙的关系，再也无法缓和。
哪怕池不凡不能说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呆傻傻的状态。
可他就是能够感觉得到。
池不凡，跟他渐渐离心了。
以前无论两个人说不说话，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注视。
那是一种带着孺慕之情的眼神，他的眼神中有感情。
可最近这几年几乎没有了。
很莫名其妙，池无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是小孙孙再也没有用那种孺慕的眼神，注视过他。
天剑宗有问题吗？
他问过很多次儿子儿媳。
没有问题。
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怀疑对方的话。
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小孙孙已经可以修炼了吧。
他看到他身上有灵气。
应该是可以修炼了。
要不就带着他离开？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这次宗门之比结束以后，他找到了吴世虎。
“你要离开？....”
吴世虎神色震惊不似作假，他缓了缓神叹了口气道：“你也发现小凡的变化了吧.....我去年就想跟你说，但是你走的太快，小凡他.....已经可以修炼了，但是修炼的过程出现了问题，我现在每天都要为他亲自护法，如果你能做到，当然可以带他离开。”
做不到。
吴世虎和池无都知道。
他做不到。
于是池无沉默了。
外面数不清的仇家，离开天剑宗的庇护，他需要到处浪迹天涯的同时带着小孙孙修炼。
可是.....每天要花几个时辰一动不动的护法。
他想，也做不到。
他的仇家不会允许他如此安逸。
或许勉强可以维持一两个时辰，但万一中途断了，会发生什么？
池无看着吴世虎担忧的目光，不用问都能猜到。
结局不会太好。
他太相信天剑宗，太相信吴世虎，太相信儿子儿媳。
甚至城里的凡人都能诓骗他。
他有实力傍身，从不计较细枝末节，从未想过当所有人都骗他。
到底会让一个不会说话，有些呆傻的少年，遭遇些什么。
于是。
他对池不凡说：“没事.....你当爷爷前两天说的话是放屁，咱还是18岁的时候离开，好不好？”
那时候，按照吴世虎的说法，小孙孙就不用天天护法了。
只需要5年，等到5年以后。
他就能带着他浪迹天涯了。
池无这般想着。
再一次离开了天剑宗。
这一次，池不凡没再注视老人离开。
而是拉着萌萌熊，直接转身抬脚往回走。
少年的背影萧瑟，带着令人心惊的果决与冷漠。
他要修炼。
要修炼才行.....
修炼才能保护萌萌熊......
才能......保护自己。
画面闪烁了一下，池无离开时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不断闪烁的双腿，满脸疑惑。
这是怎么了？
遇到阵法了？
老疯子眸子恍惚了一下，身形渐渐虚幻，再一眨眼。
他就站在了一个山洞门口。
山洞里，是他以为在门内弟子院落里休息的小孙孙。
以及，他以为每天都会在灵植花园里大吃大喝的萌萌熊。
.....他们为什么在这？
......出来散步吗？
池无愣愣的看着小孙孙捡起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连泥带土往嘴里塞。
池无愣愣的看着萌萌熊吃一口果子，忍不住的干呕后，又逼着自己吃进去。
他彻底打消了刚刚的想法。
散步....不需要吃那种东西。
“小凡你......为什么.....”
池无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萌萌熊在杀老鼠。
那种只吃灵植，十分害怕血腥杀戮的灵兽，正在熟练地拔毛杀老鼠。
他清楚地看到萌萌熊眼中的恐惧和麻木，也看到了它畏惧。
可它还是在做这件事。
老鼠杀了，但是萌萌熊没有刨开肚子，去除腥臭的内脏。
而是直接给了小孙孙。
“不能吃啊，那多脏......”
池无皱着眉头，快步上前，可他的手穿过了小孙孙的身体。
他迷茫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小孙孙接过了那带着杂毛，处理的不太干净的老鼠。
他看着他.....塞进了嘴里。
“不能吃！小凡扔掉！！”
池无伸手去拍那只老鼠，可每次都穿了过去，就好像他现在没有身体。
他眼睁睁看着小孙孙那么俊俏的脸，一点点把丑陋肮脏的老鼠吃了进去。
池无呼吸急促，急的直跺脚，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这还不算完，他又看到萌萌熊抓了一大把肥硕的某种昆虫的幼体，和一些笨拙好抓的甲虫。
那些虫子，同样被池不凡接过，塞进了嘴里。
虫子能提供很多的蛋白质，但吃起来的画面真的不太好。
白色或是绿色的虫液，顺着少年的嘴角流下，池无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走！爷爷带你吃肉！你别吃这东西了！”
池无跺着脚，不停围着少年打转。
可少年听不到他的话。
吃过了饭，池不凡默默闭上了眼。
天地灵气慢慢汇聚在体内，他能够意识到自己在修炼。
但炼成什么样，他分辨不出来。
没有人可以保护他。
他只是本能的想要保护小伙伴，保护自己。
所以本能的在修炼。
一天过去了。
池无看着他始终坐在山洞内，醒过来就接萌萌熊送的食物。
无论是什么，虫子老鼠，鸟蛋，土疙瘩植物，他都会面不改色塞进嘴里。
无论多少，几麻袋，好几个萌萌熊那么多的食物，他都好像根本吃不饱。
后面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
池无看着山洞里越来越多的动物残骸，还有萌萌熊越来越惊恐的眼神。
他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没有人来给小孙孙食物，小孙孙一直在饿肚子。
没有人给他改善身体，根本就没有人管他。
那些他找来的天灵地宝，一个都没有用过。
这里半个月能来一次人，都不错了。
但好在后山没有人来，所以动植物生长了不少。
池无自我安慰一般的想着。
至少......至少小孙孙还能够吃到东西......
这样的想法，在冬季来临之时，彻底消散了。
来自大自然的食物，没有了。
他看到画面急速闪过，雪花从天空中落下。
后山的草木枯萎，果子落地腐烂，动物们隐藏得极深。
萌萌熊也到了熊该冬眠的季节，可他依旧打哈欠每天给小孙孙找食物。
但是它皮毛越来越暗，身体瘦的骨头突了出来。
完全不似最初圆滚滚的憨态。
萌萌熊每天都在冰冻的泥土里，刨一会歇一会。
过去两个时辰，才能找到一块带着根茎的土疙瘩植物，或是抱团冬眠的昆虫。
他看到萌萌熊爪子上的指甲，满是断裂的口子，肉肉的熊掌也磨出了厚厚的茧。
而小凡.....
小凡不知道为什么.....越吃越瘦.....
灵气似乎没有停下过，他的身体一直在吸收灵气。
可池无看着他在夜里同样吸收灵气的情况，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小孙孙并不是主动吸收，而是被迫不停地吸收灵气。
隔天清早。
他看到萌萌熊在啃冻硬了的树枝。
啃完树枝，他会留下上面的没来得及落下，就烂在树上的果子。
萌萌熊把果子递了过去，可小孙孙这次没有接。
他推了推那腐烂到看不出原样的黑色果子，无声地让萌萌熊自己吃。
萌萌熊摇了摇头，他瘦的皮毛都在晃悠。
两个小家伙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小孙孙抢过了果子，直接塞进了萌萌熊的嘴里。
可夜晚，他看到小孙孙在稻草堆里，慢慢抬起了手臂。
“不要.....不要这样小凡！！.....呜呜呜.....爷爷错了....你别这样呜呜呜.......”
池无的泪水，同那鲜红的血液一同流下。
他崩溃的跪在地上，祈求着少年别这样伤害自己。
可少年听不到。
身体对能量的需求，控制了他的意识。
他失去了控制。
极度饥饿到无法承受后，他只能无意识的啃噬自己的手臂。
入口腥甜的黏腻，让他的牙关越来越用力。
池无崩溃中，就看到小孙孙活生生撕下来一块肉，慢慢吞咽下肚。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小凡...你别....呜呜....爷爷求你了......”
池无匍匐在地上，泪水宛如开了闸。
他痛苦的摇晃着身体，不断重复这句话，声音难耐到哽咽破碎。
可他也知道对方根本听不到。
他怎么敢信，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那么疼爱的小孙孙.....怎么会.....怎么会遭遇这些.....
饿到什么都吃......冬天来了别的孩子都在被窝里赖床，只有他的小凡.....
只有小凡饿到在啃手臂.....
“呜呜.....呜呜呜！！”
池无崩溃的嚎啕大哭着。
然而他不知道。
痛苦到他无法承受的东西，接下来才真正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