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齐怀着如乱麻般复杂纠结的心情,缓缓踏上了那通往家中的熟悉道路。
一路上,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驰骋。他既为自己能够分到房子而感到一丝喜悦与欣慰,又因深知父亲那倔强强硬的脾气,而对即将到来的父子会面充满了忧虑与不安。
他特意在途中熙熙攘攘的市场上稍作停留,在那摆满各类货品的摊位间穿梭徘徊,精心挑选了一块色泽鲜亮、纹理清晰的新鲜猪肉。
他满心期望着,这块猪肉既能为家中那略显单调的伙食增添几分丰盛与温馨,也可借此机会庆祝自己成功分配到房子这一难得的喜事,或许还能稍稍缓和一下家中那紧张压抑的氛围。
在前往家的途中,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沉重而迟缓,脑海里不断地反复琢磨着该以何种姿态、何种言辞去面对父亲,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究竟怎样才能巧妙地化解他们之间那如坚冰般深厚的矛盾。
到家时,天色已渐黄昏,天边那如火焰般燃烧的晚霞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暖黄的色调。
家中那小小的四合院被轻柔地笼罩在这一片暖黄的余晖之中,本应是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可此刻在刘光齐的眼中,却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抑与沉重。
刘光齐轻轻推开那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门,门轴发出的轻微 “吱呀” 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一眼便看到父亲正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旱烟杆,默默地抽着旱烟。
刘光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是从他灵魂最深处被抽取出来一般沉重。
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将心中如乱麻般的思绪抚平,好让自己能够稍微冷静一些。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份坚定和决然。
他紧咬嘴唇,鼓足全身的勇气,一步一步缓慢而又沉稳地朝着前方走去。
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似乎变得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他过往所有的过错和悔恨。
终于,他来到了父亲的面前,并稳稳地站定。
此时的刘光齐微微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父亲那双严厉的眼睛。
他的身体略微前倾,双手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一个犯了错、等待大人责罚的小孩子。
他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怯生生地开口道:“爹……我……我回来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像是积攒够了力量似的接着说:“爹,我知道前段时间我不该跟您顶嘴,都是我的错,是我当时太冲动了,完全没有考虑到您的感受。您千万别再生我的气了?”
就在刘光齐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椅子上的刘海中原本正熟练地夹着一根旱烟准备往嘴里送。
可当他听到儿子这番诚恳的认错话语时,那只拿着旱烟的手突然在空中微微一顿。
随着这短暂的停滞,连带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根长长的烟杆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尽管如此,刘海中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副冷若冰霜、毫无表情的样子。
他的双眼冷冷地盯着眼前低头认错的儿子,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那张脸就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一样,看不到丝毫的波澜起伏,但谁都能感觉到冰层之下正涌动着一股汹涌澎湃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束缚喷薄而出。
然而,只有刘海中心知肚明,其实在听到儿子主动向自己道歉的那一刻,他那颗愤怒的心已经悄悄地产生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波动。
虽然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作为当事人的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儿子终究还算是有点觉悟的,并没有完全迷失在那些所谓的爱情和叛逆当中无法自拔。
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那张有些破旧且布满岁月痕迹的饭桌前。
昏黄的灯光在头顶摇曳闪烁,仿佛也在为这略显尴尬的气氛而感到不安。
刘光齐站在那里,目光先是落在父亲那张严肃得如同雕刻般的面庞上,然后又转向一旁二大妈那略显关切的眼神。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开口说道:“爹,妈,我……我有个事儿想跟你们说一说。那个……我在厂里分到房子啦!虽说只是临时的安置房吧,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房子了。”
话音刚落,二大妈原本平静的脸庞瞬间就像被点亮的灯泡一样,双眼一下子变得明亮无比,那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欣慰。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只见她兴奋地挥舞着手掌,大声说道:“哎呀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哇,我的儿光齐!咱老刘家这下可是要长脸了!瞧瞧你多有能耐啊,在这大家都挤破脑袋想要一房而不得的节骨眼儿上,居然能给咱家分到一套房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妥妥的就是有大本事的体现嘛!”
相比之下,刘海中的反应则完全不同。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并没有像二大妈那般喜形于色。
相反,他的眉毛微微一皱,原本就很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显得深不可测。
那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丝明显的疑虑,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轧钢厂辛勤工作了多年,对厂里分房子的各种流程、规则以及其中的弯弯绕绕多少有些深入的了解。
自己儿子有多大的本事和能耐,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可谓是一清二楚。
就凭刘光齐平时在厂里那中规中矩的表现和浅薄的资历,这房子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轮到他。
所以,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刘海中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碗筷,那动作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放下的不是碗筷,而是心中那沉甸甸的疑虑与不满。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刘光齐,缓缓地说:“光齐,你跟我说实话,这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刘光齐心中猛地一紧,他着实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直接且犀利地质疑。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父亲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又快速地瞥了一眼二大妈那略带担忧的面容,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爹,这房子是厂里正常分配给我的,我也没做什么不正当的事情。您就别多想了。”
刘海中冷哼了一声,那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怀疑,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这房子你别想住得安稳。”
刘光齐的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汗珠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滑落,滴落在他那略显紧张的脸颊上。
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说出是齐思慧的父亲帮忙,父亲肯定会更加暴跳如雷,怒不可遏。
但他又实在不想继续欺骗父亲,一时间陷入了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境地。
二大妈见状,连忙打圆场说:“海中啊,孩子好不容易分到房子,这是好事儿,你就别为难他了。”
刘海中却狠狠地瞪了二大妈一眼,那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说道:“你懂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住进这房子。”
刘光齐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爹,我知道您在怀疑什么。其实,是思慧的父亲帮了我一点忙,他去和房管科说了一下我的情况,这才让我有机会分到房子。但我和思慧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也想好好过日子,这房子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刘海中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他愤怒地吼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走了后门!”
其实呢,刘海中也并非真就从心底里鄙视刘光齐走后门这种行为。
他内心深处那复杂纠结的情绪,更多的是源于一种深深的羡慕与嫉妒,以及对自身无力改变现状的一种无能狂怒。
他觉得,刘光齐能够走老丈人的后门,而他自己却在这方面毫无能力与资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借助他人之力达成目的,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感到心里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失衡。
最重要的是,刘光齐如此明目张胆地依靠齐思慧的父亲,在刘海中那传统而又固执的观念里,这无疑是对他作为一家之主权威的一种公然蔑视与挑战。再加上刘光齐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居然都敢大胆地反抗自己,这让他不禁联想到未来的日子。
他担心等自己老了,身体衰弱、行动不便之时,刘光齐岂不是会更加无法无天,肆意妄为?
到那时,自己的养老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整天围着齐家转,而将自己和老伴儿抛之脑后,让他们孤苦伶仃地度过余生吗?
这种对未来的恐惧与担忧,如同恶魔般缠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刘海中狠狠地批评了刘光齐,他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由于用力过猛,身后的凳子被碰倒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在屋内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地快速踱步,每一步都带着他内心深处那汹涌澎湃的愤怒与极度的不安。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你以为靠着齐家就能万事大吉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你这样做,不仅是丢了自己的脸,更是把我们老刘家的脸都丢尽了!”
他那愤怒的声音在狭小而封闭的屋子里不断地回荡,震得刘光齐耳朵嗡嗡作响,仿佛要将他的耳膜都震破一般。
刘光齐低着头,脸上满是愧疚与无奈。他深知父亲那如牛般倔强的脾气,也明白自己的行为在父亲那传统而保守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可原谅,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爹,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您。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和思慧想有个家,我不想让她跟着我一直受苦。”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试图为自己那在父亲看来荒唐至极的行为辩解。
刘海中却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继续怒喝道:“你想有个家?这就是你要的家?靠着别人的施舍得来的房子,你住着能安心吗?你还口口声声说和那姑娘真心相爱,你要是真爱她,就该凭自己的本事给她幸福,而不是走这种歪门邪道!”
二大妈在一旁焦急地看着父子俩,她的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想再次劝解,可又害怕触怒正处于盛怒之中的刘海中,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海中啊,你先消消气,光齐他也是一时糊涂,咱们慢慢说。”
刘海中却猛地转身,那动作快如闪电,对着二大妈吼道:“你别在这里瞎掺和!这事儿必须得让他长记性!”
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再次将那犹如刀刃一般锋利且冰冷的目光狠狠地投射到了刘光齐的身上,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
“还有啊,你可千万别天真地认为只要拥有了一套房子,就能随心所欲、无法无天了!哼,你永远都不要忘记,你可是我的亲生儿子,这里才是你的根所在之处!如果你胆敢抛下我和你妈妈不管不顾,哪怕就是我死了变成鬼魂,也绝对不可能轻易饶恕你的所作所为!”
听到这番话语,刘光齐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
其实他心里非常清楚,父亲此时此刻的担忧绝非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可言。
毕竟,在这样一个传统观念早已深深扎根于每个人心底的家庭环境之中,赡养老人始终被视为身为儿子所必须承担起来的一份义不容辞的重大责任。
然而,反观他近期的一系列举动表现,确实已经令父亲对于他们未来的生活状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及深深的忧虑之情。
似乎通过刘光齐当下的行为举止,父亲已然能够预见到自己在暮年之际可能会遭遇的那种凄凉悲惨的光景。
于是乎,刘光齐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眸深处隐隐约约地流露出那么一丝丝坚定不移的神色,并开口回应道:“爹爹,请您放心吧,无论如何,您终究还是我的亲爹,所以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孝敬您和我妈的。”
怎料想,话音未落,只见刘海中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甚至到了有些失控的边缘。
他扯起嗓子,用一种近乎声嘶力竭的方式高声大喊道:“好啊,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懂得孝道,那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跟那个齐思慧彻底断绝关系!否则一切免谈!”
这一声怒吼简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开来,震耳欲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直接冲破头顶上方那坚硬无比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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