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内部弥漫着危机感。那段时间，我们提出了许多超越传统‘通用服务’概念的极端应对措施。经过激烈的争论，我们最终采纳了其中一个方案，或许，你比我更清楚它的结局。”

    奥伯托意味深长地看了菲勒蒙一眼。

    不，实际上并非如此。此刻的菲勒蒙，正被强烈的负罪感折磨着，看什么都觉得充满敌意。

    “脑外科手术室计划。”

    奥伯托说得没错。菲勒蒙确实亲眼目睹了那里发生的一切。

    通用服务局与老法院大学取得了联系，并与当时另有图谋的詹姆斯镇学院代理校长合作，建造了医院大楼。

    追求完全无知的詹姆斯镇学院，和追求完全理解的通用服务局，这两个相互矛盾的组织的合作，注定以失败告终。

    脑外科手术室这个空间，被无意识所吞噬。那里已经不再属于人类的世界，而更像是宇宙，或者海洋。

    “我们，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方法。为了阻止那片黑色的海洋侵蚀现实，我们监视它，隔离它。我们控制了所有信息，关闭了所有受影响的设施，并将所有出现症状的人隔离关押。”

    奥伯托离开了房间，看向窗外。

    “直到图德会长被杀，城市的平衡被打破。”

    菲勒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空中的裂缝比之前更大更狰狞了。虽然因为狂风呼啸，听得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听到了从裂缝中传来的圣歌合唱。

    “毫不夸张地说，伦敦现在就是一个战场。两个神级存在，正在这座城市上空交战。曾经与这两个存在接触过的特工，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警告了我们，然后自杀了。”

    菲勒蒙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虽然他没有那么极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过去几周发生的事情。

    “你一开始说，那是不可以被原谅的事情。”

    “我有说过吗？”

    菲勒蒙羞愧地装傻。

    “但是，如果连神都不再眷顾这个世界，那么，人类应该向谁祈求原谅呢？所以我笑了。”

    奥伯托话语中蕴含的绝望，让菲勒蒙无言以对。

    这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

    “通道，最后的通道打开了！”

    奥伯托再次冲向那扇紧闭的门，一把扯下了门帘。菲勒蒙晚了一步，才看到房间里的景象。

    蜷缩在角落里的人，猛地颤抖了一下，开始疯狂地摇晃着脑袋。

    “怎么回事？”

    “他们以人类为跳板，进入这个世界！”

    这与菲勒蒙在纽盖特监狱看到的幻象完全一致。

    “很快，深潜者就会从那里出现！除了我之外，其他的特工都被他们杀死了！”

    那个人的动作越来越不像生物，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裂开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他的眼睛和嘴巴都被撕裂开来。

    虽然奥伯托已经放弃了抵抗，但菲勒蒙没有。他曾经与深潜者交过手。虽然不知道自己能战斗到什么程度，但他绝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鲜血喷涌而出，一个黑色的???从伤口处涌出，落入水中。然后，房间里的一切都静止了。

    “……不是深潜者。”

    奥伯托说道。

    作为通道的人，已经被撕成了碎片，变成了一堆碎肉。通道似乎已经完全关闭，房间里的水波也消失了。

    水中漂浮着一些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形的碎块，没有与水混合的血液，以及一个不知名的???。一切都静悄悄的。

    “或许，”

    他说道。

    “在死之前，我最后一个疑问可以得到解答了。”

    “什么疑问？”

    “黑色的海洋。所有经历过幻觉的人，都描述了同一个空间。一个被遗弃在宇宙边缘的矮行星，没有光线，只有辐射的天空，没有生命的海洋，以及由腐烂的淤泥组成的陆地和深潜者……”

    奥伯托充满激情地描述着。

    “我很幸运，直到现在都没有亲眼见过它。我以为，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但是，如果宇宙中真的存在这样的地方……”

    他突然停了下来。

    菲勒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似乎并非单一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开始慢慢散开。其中一部分，恰好从门上的窗户飘了过去。

    他们同时看到了它。

    与菲勒蒙不同，奥伯托似乎并没有立刻理解。这并非因为他迟钝，或者理解能力差。只是因为他从未见过。

    而菲勒蒙见过。

    walmart。

    塑料袋上的字母，像慢动作一样，缓缓地从窗前飘过。

    菲勒蒙和奥伯托都愣住了。由于奥伯托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他不需要任何解释，就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黑色的海洋，冰冷的矮行星，没有星星的死寂宇宙！

    “他们一定很害怕。”

    菲勒蒙说道。奥伯托缓缓转过头。

    “我说的是深潜者。在黑色的海洋中，宇宙并非只是被遮蔽了。那里也有恒星。只是所有的星星都熄灭了，只剩下一个充满恶意，散发着黑色光芒的太阳。这应该不是发生在遥远的未来，而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剧变。因此，幸存下来的深潜者，不，就连达贡，也都充满了恐惧。”

    菲勒蒙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们是逃亡者。即使是穿越时空，也是绝望的逃亡者……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人沉默良久，相对无言。

    “赫伯特先生，你还记得我做过的演讲吗？”

    奥伯托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现在想来，你说的‘不要知道’，‘在无知中得到庇护’之类的说教，简直就是通用服务局的精髓。”

    菲勒蒙故意用抱怨的语气说道。

    “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在光出现之前，就已经有了大地和水。其实，我当时没有说，但在《创世纪》中，还有另一种元素。”

    然而，奥伯托的脸色依然苍白。

    “黑暗！人类是由水和黑暗创造的。或许，不是太迟了，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我们是深海之子。”

    菲勒蒙现在终于明白了奥伯托的态度。

    他的建议并非虚情假意。自从局长死后，他就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毫无掩饰的言行，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现在不同了。

    “清白源于无知。知识就是罪恶。”

    菲勒蒙问道：

    “这句话是谁说的？”

    “主……”

    奥伯托举起手。

    “我现在，希望神不存在。但是，万一，真的有神存在的话。”

    “别胡思乱想了。”

    菲勒蒙伸出手。

    “他会是一个多么充满恶意的存在啊？”

    奥伯托将枪口塞进了嘴里。

    菲勒蒙发现得太迟了，已经来不及阻止。今天，一切都太迟了。

    他预感到即将发生的惨剧，闭上了眼睛。

    枪声并没有响起。

    一片寂静。

    菲勒蒙睁开眼睛。奥伯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与他对视着。他缓缓地将枪口从嘴里拿出来。两人慢慢地环顾四周。

    一切看起来都和刚才一样，仿佛只有声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是雨声。”

    奥伯托郑重地说道。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打破这寂静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不管怎样，他说得没错。原本吹进室内，打湿他们身体的风雨，竟然真的停了。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窗户。

    雨过天晴，云开雾散。

    金色的午后阳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菲勒蒙感觉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他向下望去。

    原本仿佛要吞噬整座城市的洪水，正在迅速退去。他看到大量的残骸漂浮在水面上。

    是深潜者。

    他们的脖子被割断，眼睛被挖出，内脏被掏空。

    “这究竟……”

    菲勒蒙看向奥伯托。

    奥伯托正抬头望天。他的目光并非漫无目的，而是聚焦在某个点上，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

    他的侧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绝望和放弃。

    此刻的他，充满了活力、热情和喜悦。

    菲勒蒙感到一阵恐惧。

    奥伯托兴奋地喊道：

    “凯西·奥杰拉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