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大主教的葬礼举办得极其隆重。
虽然他作为英国圣公会领袖,长期以来备受尊敬,但这场国葬的规模之大,还是让人感觉圣公会是在炫耀自己依然强大的实力,即便是在衰落之中。
菲勒蒙既不是信徒,也不关心教廷内部的权力斗争,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这支与周围喧嚣的都市格格不入的送葬队伍吸引了目光。
身着古旧服饰的教徒们抬着大主教的棺椁,棺盖敞开着。死者穿着生前的衣服,安详地躺在里面,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死者脸上残留的水分,以及如同年轮般深刻的皱纹,都表明他享尽天年,寿终正寝。
“真是可怜啊。”
“老天爷真是无情。”
然而,送葬队伍中的人们却哭天抢地,悲痛欲绝。一位母亲安慰孩子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古怪。
“他是个好人,一定会上天堂的。”
人死后会上天堂。
菲勒蒙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相信这个简单、明了、不容置疑的谎言。
他们已经证明了。
杰基尔博士没有重蹈奥尔甫斯的覆辙。他像神话中那样,从彼岸带回了死者,但却固执地保留了死者在阴间的形态。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去追问。
谁又敢去问呢?问他们是否见过天堂或地狱,是否接受过圣彼得的审判,是否乘坐过卡戎的渡船。
现在,人类正从天真的梦中醒来。几千年来蒙蔽人们双眼的谎言,如今正化作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这是多么残酷的时代!
菲勒蒙曾在格林尼治天文台听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们是最后一代被拯救的人。”
他不认为这只是一句简单的巧合。寻求真理的人,最终都会殊途同归。一个洞悉宇宙法则,并因此感到绝望的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也并不奇怪。
无论如何,在经历了种种事件之后,菲勒蒙觉得这句话非常贴切。
在这个时代,这或许只是一句亵渎神明的疑问,但在下一代,下下一代,这个疑问会变得越来越清晰:死亡并非一个过程,而是一个残酷的终结;生命不会得到任何崇高的审判。
天上没有天堂,地下没有地狱。
那么,在这个时代,什么才是有价值的死亡?
1896年12月2日。
菲勒蒙来到约定地点,看到了私家侦探布莱克。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观察着布莱克。
“什么也没有。”
布莱克觉得菲勒蒙的样子有些古怪,他主动走上前,没有寒暄,直接开口抱怨道:
“我不知道您期望找到什么。”
希望菲勒蒙不要觉得他失礼。任何人刚从伦敦的下水道里钻出来,都会是这副模样。不,考虑到这一点,布莱克的态度已经算得上彬彬有礼了。
“什么也没有?”
“如果您要找的不是沾满污秽的内衣,或者腐烂的卷心菜,那就什么也没有。”
布莱克斩钉截铁地说道。
“您也知道,我平时不做这种事的。”
“我可没指望你夸我。”
布莱克的脸上露出了滑稽的表情。
达贡,回到了黑色的海洋。
在伦敦,再也找不到深潜者的踪迹了。从下水道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水声,夜里在床边时远时近的滴水声,经过下水道井盖时闻到的鱼腥味,以及大脑深处那令人怀念的疯狂……曾经清澈的泰晤士河,再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伦敦塔也是如此。
雨过天晴之后,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通用服务局驻扎过的痕迹,血迹,尸体,垃圾,都被河流冲刷干净。
虽然大部分都死了,但还是有一个活口被冲进了河里。
奥伯托,他发了疯似的从塔上跳下去,跳进了河里。他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向前游去,背影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
菲勒蒙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但他错了。奥伯托从未消失。一切都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突然。
奥伯托回来的那天,距离那天晚上仅仅过去了j两天。他不再自称奥伯托,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话我只跟您说。”
布莱克悄悄地凑到菲勒蒙身边。
“您没感觉到吗?”
“什么?”
虽然菲勒蒙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故意装傻。
“这座城市,我是说,它本来就够奇怪的了,但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自从那该死的天文台事件之后,就越来越严重了。”
即使布莱克暗示他已经有所察觉,菲勒蒙也丝毫没有感到惊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