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归云庄的下人分别引贺客入席,贺天与川北七狼仍坐一席,四周都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人物,现在贺客基本都来齐了,所以厅里远比昨晚闹热,在置于前端的几张主席上,亦坐了许多老者或贵客,贺天大都不认识,趁现在还没开席,朗洪渊便悄悄向贺天介绍。
有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圆通大师、武当掌门张云逸、峨嵋派掌门静尘师太、华山第一剑程继途、崆峒剑客韩遥智、圣手宁越、辽东双杰骆远明、骆远科兄弟、丐帮九袋长老郭峰、青城派掌门王柱生、通天拳林志庆、百花谷主余红绡等,这些都属于所谓的江湖白道领袖;
黑道方面的成名人物当然也不少,有东海龙王岛总管帅天师、马贼李运、大刀赵桅禄、赛李逵李通宝、单拐黄志胜、啸天叟尚春林、飞鹰堡主卢杰、毒砂帮帮主郭秉武、假死人宫颜豪等人。因为今后极有可能与东海龙王岛起冲突,贺天对龙王岛总管帅天师格外多看了几眼。
随着礼司的一声吉时到,归云庄主林清云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进入内厅,厅中众贺客起身同向林庄主祝寿,归云庄主林清云亦含笑向众人答礼,走到他的主位后,一个儿子知机地递上一杯酒。
林清云接酒在手,然后清清嗓子,笑容满面地说道:“林某人谢在座各位朋友亲临敝庄,老朽在江湖数十年,最高兴的便是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今日老朽小生,朋友们给老朽薄面前来捧场,我在此感激不尽,水酒一杯,谢各位朋友抬爱,林某先干为敬了。”说完先将杯中酒饮下,众人忙在说着各种祝福话的同时举杯回敬。
正在此时,又闻礼司高声唱道:“有贵客江湖第一短剑卢涛卢爷到,寿礼金剑一对。”众人闻言,均转头看去,一个五旬老者正随在归云庄黄总管的身后大步而来,一见归云庄主林清云,卢涛便大声叫道:“林大哥七十大寿,竟然不通知小弟一声,好在小弟还能及时赶到。”
“故友行踪无痕,类如仙人,老朽纵是想亲往投柬,却又到哪儿去找你?”归云庄主林清云含笑道。厅中许多人都听说了卢涛可能来此的事,也明白卢涛的来意并非祝寿这样简单,而是别有它想,料来归云庄主林清云亦知道卢涛的真实来意,但回答的语气与神态却如欢迎老朋友一般,多少知道那件旧事的人均暗暗对归云庄主林清云的冷静与沉着而心折。
“如此看来,到是小弟的不是了,请庄主海涵。”卢涛亦笑容满面。
“好说,好说,请老弟到这儿来坐。”归云庄主林清云所指之位是紧靠主席左边的一桌,位子介于崆峒剑客韩遥智和圣手宁越之间,卢涛于是便大刺刺坐了过去。
大家见卢涛落座,以为他亦顾及在座各位的面子,怕引起公愤,故即使要找茬也会留在寿宴以后。刚放下心来,却不料卢涛一落座就高声道:“林庄主,你安排我坐在宁老弟身边,可是想让他显露一手,悄悄把我的短剑偷去。”
林清云料不到他会如此发难,圣手宁越虽以偷技闻名,但江湖中人均知道他绝不如一般小贼,见宝就下手,卢涛此说,不知是善意在开玩笑,还是准备恶意找茬的开始。
林清云知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道理,卢涛既对二十年前所输的一招剑法耿耿于怀,现在一出江湖便欲借自己七十大寿之机发难,于武功而言,自是有了相当的提高,或者已在隐居的这十多年里找到了对付自己三招夺命剑的方法,但既为主人,林清云自不能让来这里作客的宁越难堪,故抢着答道:“卢老弟戏言,宁兄弟在江湖上侠名四播,多少金山银堆在他眼里均如粪土,岂可看上老弟的五尺短剑。”
“谢林庄主美言,但我宁越有个臭习惯,看得顺眼之人,纵富比陶朱,我亦不会动他一草一木;若不顺眼之人,即使一贫如洗,我连他脚下的泥土都要偷个精光。”
“宁老弟之言,我卢涛是不顺眼了。”
“卢涛,你要伸量老夫,冲着我来就是了,不必去烦我的客人。”林清云见话已经说僵,便干脆挑明,要与卢涛摊牌,免得在这样的虚情假意里出什么状况伤了客人。
“林兄言重了,二十年来,小弟承庄主一剑之惠,多年来不敢忘怀,今日欲借庄主七十大寿的机会,前来谢恩,故刻意按庄主宝剑的原样奉上一对金剑,请庄主笑纳,岂敢得罪庄主的客人。”
“以二换一,老弟这次出山是吃定我了,既如此,我林某岂敢负老弟的一份谢恩之意,若老弟有意,我林某就借此机会请教老弟的赐剑之情。”
“二十年不见,庄主仍如昔年豪爽。既如此,小弟就不再客套,敬请庄主再次指教了。”
两人虽然已经把话挑明,但在座的江湖朋友却不能袖手旁观,若卢涛因武林旧债单挑林清云,按理其他人未得双方同意不能插手,但卢涛借这个场合如此发难,又没有交代场面话求得在座各位朋友谅解,却亦太过欺人,明摆着没将这些黑白两道的江湖好手放在眼里。
何况卢涛仅在江湖行走几年后便告失踪,与在座的人少有交情,大家见他如此放狂,均极为愤慨,指责之声四起,场面极为混乱,大有不可控制之势。
突然,随着一声低沉的佛号,少林寺达摩院主持圆通大师起身站了出来,佛号低沉,却极为清晰地送入大厅里每一个武林人物的耳中,虽然平和,却亦带有一种王者的霸气,全厅上下数百人均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大半都认识圆通大师,见他出面,黑白两道均得给面子,都闭上嘴巴,静听下文。
待整个大厅安静之后,圆通大师才开口道:“卢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
“大师金言,卢涛岂敢不听。”
“卢施主言重了。老衲以为,习武之人,以武会友,本是常事,输招胜招,亦是情理中事,卢施主不必看得太重,更不必引以为仇。常言道得好,冤家易解不易结,卢施主是否允许老衲从中作和,与林庄主一释前嫌,传一段武林佳话。”
“大师之言,卢某本应敬遵,但卢某不是佛家中人,生就一个臭脾气,以招还招,以剑还剑。否则,卢某也不可能闭关苦练二十年,今日才重出江湖。”
“卢施主如此说,看来是老衲多言了。但卢施主非要借这种场合来寻仇,未免也太不把江湖朋友放在眼里。”圆通大师此言,明显是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言下之意,若卢涛非要在此时寻仇,便会插手这事。
卢涛虽然持技自负,但亦知道不可能与众人为敌,圆通大师的意思他当然也明白,自己找这个机会前来,不外乎是想借这个场合为自己重出江湖扬名立万,他自信以自己现有能力,不会输于在场的任何一人,但若大家群起而攻之,他也必弄个灰头土脸,所以来此前他早想好了该怎么去做。
于是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面向林清云道:“卢涛此来,也算是以武会友,绝无轻视庄主和各位江湖朋友之意,卢涛知道,在座的都是江湖道上的成名好手,绝不可能如不入流的俗汉一样群殴,卢涛若与庄主单挑,败则无话可说,如果胜个一招半式,众位朋友若用车轮战法,我卢涛纵有三头六臂亦是枉然,所以有一个建议,庄主听听如何?”
“讲。”林清云现在已经怒气贯顶,连请字都不说了。
“既是以武会友,便定下剑、掌和剑掌合一三局,每局以百招为限,大家点到为止,不可用阴毒招式,三局以赢二局为胜。林庄主可以亲自来过招,也可以请某一位朋友上台,卢某若负,当面向庄主请罪;若胜则请庄主收下一对寿剑如何?”
“老弟既已划下道来,林某岂敢不遵。”林清云把手作揖,向四周拱了拱,道:“请众位朋友移驾后花园,待此事了断后,再请大家入席。”
于是,内、外两厅上千人全涌向归云庄宽大的后花园,花园中有一块二十来丈平整草地,想来是林清云平常练功用的,现在便成了当然的比武地。圆通大师出面邀了二、三十位黑白两道的高手商议,川北七狼的老大郎洪渊也在受邀之列,本来林清云要三局全接,但经众人相劝,最后定下崆峒剑客韩遥智接第一阵,圆通大师接第二阵,最后才由林清云接第三阵的出场顺序。
议定后,大家便四散开来,围在场子四周,一般的江湖贺客挨不近来,便在假山等处自找地方远远观战,郎洪渊寻到贺天等人,把议定的结果悄悄告诉了他们。
大家推武当掌门张云逸为证人,以计算招数和监督比斗双方不能用阴毒招式,卢涛亦同意了,一切议定之后,崆峒剑客韩遥智便越众而出,走向场子中央,与卢涛面对面站定,随着一声轻的剑啸,崆峒剑客韩遥智的剑已出鞘在手,七尺长剑碧光暗蕴,斜指天穹。
“请卢朋友亮剑赐招。”
“韩大侠的三十六式追风剑,卢涛久仰得很,只缘以前没有机会领教,不想今日得遇,实乃一件快事。”卢涛边说边拔出自己的五尺奇剑。
“韩某也久仰卢朋友的摄魂剑法,今日虽是为友应战,同时也想领教卢朋友的奇剑奇招,请卢朋友全力施为,不要惜技才好。”
“韩大侠说笑了,卢涛这把剑上悬着卢某的脸面,敢不全力而为。”
“那就闲言少述,卢朋友远来是客,就请进招吧。”
“那就恕卢某放肆了。”了音刚落,卢涛已仗五尺奇剑斜划中宫,剑身上的金环亦随势奏出悦耳的鸣金之声,出招之疾出乎林清云的预料,卢涛的确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卢涛了,难怪他敢这样来找茬。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场上的崆峒剑客韩遥智虽未与卢涛交过手,但仅从这起手第一招之中,便感到短剑上传来的压力,明白卢涛的“江湖第一短剑”之名不是幸至,果有其妙,同时亦激起他的好胜之心。
崆峒剑客韩遥智出道以后,三十六式追风剑罕逢敌手,此时卢涛剑势虽然既疾又猛,但他也不慢,一式“沉舟锁江”疾封中路。
“好快的身手。”赞美声中,卢涛已快捷地移形换位,剑诀一领,短剑带着悦耳的啸音奔向崆峒剑客韩遥智的左肋。
“彼此,彼此。”崆峒剑客韩遥智不敢轻敌,见对方攻向自己左侧,手腕一翻,“毒蝎亮钩”长剑从中路急速上翻,截击左攻之剑。卢涛见剑招已被封死,振臂斜刺,攻往下盘,招猛势疾,金环尖啸盈耳,崆峒剑客韩遥智不敢怠慢,左脚后移一步,手中长剑疾划半园封住下盘。
双方动作都极快,见招拆招,见式封式,卢涛的摄魂剑宛如夺命的无常,带着金环刺耳的啸声,猛扑崆峒剑客,韩遥智亦把追风剑的精要和迅疾发挥到极点,剑出如疾风过林,枝颤杆摇。四周围观的武林人物,除了有数的几十位高手外,其余大部分都逐渐看不清双方的招式和身形。
只见场中剑虹如雪,匹练似烟,翻转腾越,作证的武当掌门张云逸,一边紧盯着场中的比斗双方,一边急速地数着招式:“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当八十三刚报出时,场中双方已豁然分开,卢涛短剑平举,剑尖仍带着血迹,再观崆峒剑客韩遥智,仗剑拄地,喘息如牛,左臂上伤口血如泉涌,全场此时寂静无声,唯有比斗双方如牛的喘息。
“多谢卢朋友手下留情,但韩某改日一定重新领教。”崆峒剑客韩遥智交代完场面话,不待卢涛回答,便提剑下场,走向林清云。
“贤弟,为老哥的事,竟令你……”
“庄主,小弟技不如人,给老哥丢脸了。”韩遥智打断林清云的话头,又向四周的群雄打了个拱手算为招呼,然后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径直就走,一旁的林清云拉也不是,拦也不是,一脸不安。
还算归云庄黄总管懂事,忙趋前引路,算是代主人送客,行到庄门外,崆峒剑客韩遥智对送出门的黄总管道:“不必送了,黄总管请回吧,里边的事还没有了呢。”
“韩大侠为敝主人之事,不想却令大侠受辱,归云庄自庄主以下均为不安,黄某在此代表庄主向韩大侠致歉了。”
“韩某无能,怎敢当一侠字,请总管回复林兄,总有一天,韩某会为庄主和崆峒派找回这张脸来。”
“韩大侠言重了,归云庄怎么担当得起。”
“总管不必介怀,韩某与林兄几十年的交情,这一仗本就该出力的,只怪我技不如人,不能为林兄和归云庄上下分忧。总管请回吧,里边还需要你去看顾。”崆峒剑客韩遥智苦笑着说。
“如此,就请韩大侠几位慢行了,恕黄某不再相送。”
待黄总管回到后花园,场上圆通大师已与卢涛对上了掌法,圆通大师的佛门金刚掌,招招沉猛,而卢涛的掌法却轻盈曼妙,走的是以柔克刚之路,不与圆通大师正面相拚,多采用“引”“卸”二字诀,把圆通大师的沉猛掌力引向外门。
作为证人的武当掌门张云逸,发现自己亦不认识卢涛的掌法,但见他可以极为容易地化解圆通大师的佛门掌力,不禁感到吃惊,不过作为证人,他却极为公正,不停地报着“二十三、二十四……”等数,计算着双方攻守的招数。
五十招过后,场边众人多少有些担心了,因为在五十招内,卢涛全是防守,无一招进攻,但圆通大师的佛门金刚掌却无法撼动他的毫发,若卢涛在掌法里运用进攻招式,那么圆通大师就有危险了,场边众人,包括归云庄主都如此想,武当掌门张云逸则一边计数,一边思索着破解卢涛掌法的攻招,苦思里却没有好的办法可以做到,只有贺天,对这一场的胜负早了然于胸。
场上仍是圆通大师攻而卢涛守,一个攻势如大江决堤,勇猛直泄;一个守得却似铜墙铁壁,密不透风。场边众人不免轻声私语,郎洪渊亦忍不住了,低声对贺天道:“贺老弟,你看卢涛会不会在消耗掉圆通大师的气力后,在最后几招里开始进攻?”
“不会,这场一开始卢涛就想的是平局。”贺天的回答极为肯定。
“为什么?”听贺天说得如此肯定和干脆,郎洪渊不免吃惊:“你识得卢涛的掌法吗?”
“这是大雪山一武林奇人创出的‘飘雪掌’,你几时被天上飘着的雪花砸死?”贺天轻笑道。
“飘雪掌?”
“对,这路掌法只是防守,不能用于进攻,虽然卢涛亦可变招改为进攻,但他自知自己的功力还不能与圆通大师硬抗,而且他还要与归云庄主在第三局作个了断,所以不会冒险,而他只用飘雪掌,则足以挡得过圆通大师的百招猛攻。”
附近的人不久就都知道了飘雪掌之名以及平局的结果,不一会,除了计数作证人的武当掌门张云逸外,在场的便全知道了,林清云虽然对此将信将疑,却禁不住远远对贺天多看了几眼。此时,场上双方果然以平局结束比斗,圆通大师一脸茫然地退回场边。
林清云与张云逸等迎前轻问道:“大师可识此掌?”
“老衲惭愧,不识此掌之妙,攻击之时,只感对方仿佛随掌力飘飞,却无法抓他得住,歪门得很。”圆通大师直言道。
林清云想解开此秘,却仍信不过贺天如此年轻却能识得这掌法,怕冒然叫出掌名被卢涛耻笑,于是退一步问道:“卢涛,林某希望知道,你的掌法可是飘雪掌?”
“庄主果然慧眼,卢涛压箱底的东西一入庄主法眼也无法遁形,卢某两场下来,所耗不少,庄主可否等卢某休息一会再比下一局?”
“林某当然不会趁人之危。”林清云见卢涛承认是飘雪掌,虽然卢涛的话也让他老脸微红,忍不住又看了贺天两眼,见卢涛要求休息,立即便答应了,一来卢涛连战两场,且对手不同,当然应该休息一下;二来自己见了两场,自恃剑掌合一的决胜局凶多吉少,也需要时间多想想,并征求圆通大师、武当掌门张云逸等武林高手的意见。
“如此多谢庄主。”卢涛知道场边的这些人即使恨他,也绝不会在自己行吐纳之功时偷袭,而且还是万无一失的护法,事实上这些步骤也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便大马金刀地盘腿坐下,运气解疲,恢复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