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伯格wuuu   Furry:伊敏【三部曲全】最新章节     
    琼斯做了个梦,他梦中的内容虽说不甚离奇,但是也绝对能让他印象深刻。

    他的梦境非常奇怪,他梦见自己好像回到了一场战役之中。后来,当他被某个高大的人类递上枪械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要参加一场真正的战役。

    这一切当然只是梦,但是琼斯却感觉十分真实。他好像穿上了亮闪闪的军装,然后就要随同那些士兵一同踏上前往前线的道路。他看见了战场的阴暗天空,看见了一辆辆坦克。

    当然,天空中时不时就会传来某种硕大机器的飞行声,他知道那是飞机的轰鸣声,它们在空中投下一颗颗炸弹。吵闹又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之后,它们便飞走了,独留他们这些战士留在地面作战。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琼斯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这场战役发生时的场景。伦纳河映入他的眼帘,坦克的履带碾过地面刚冒头的嫩芽,压过架在伦纳河上的铁桥,最终到达了战役现场。琼斯不知道这场梦何时会结束,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这场梦境之外的现实,这种感觉极为奇妙,琼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形容这种感受的词语。

    琼斯似乎真的随同那些战士奔赴前线作战,他们坐在硕大的运送车内,荷枪实弹的士兵全都准备好为战胜乡穆娅而奋起战斗。然而,诸事不顺,那辆庞大的运送车好像被连根拔起一般重重摔到泥泞的道路之上,车内一阵趔趄;可是就在这时,琼斯却猛地惊醒了。

    他把脑袋移开,瑟兰已经睡熟。琼斯抬爪捂住额头,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所做的梦是不是真实的,他回头看向战场,不错,战场仍是他所看到的模样,没有变化。他抬头望向天空,银色的月亮旁缀着几颗星星。

    微风已经来过了,可是又悄然离去。现在是春天吗?还是说现在仍是四月?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这些问题如雨后春笋般在琼斯心中爆发出来。他一步步走到河边,用水洗了把脸;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梦中的那一段回忆的片段,好像再次跨越时空,再次与那些士兵会面。

    可是他也知道,这终究只是梦境。不是吗?琼斯看着满目疮痍的焦土,他忽然有些好奇——焦土的后方是什么?是另一场更大战役的现场吗?还是说又是千篇一律的草地、森林、群山?

    琼斯想走过去,但是他心底有点不放心。他不敢往前走一步,河水被染红了,河里大概堆满了尸体。琼斯没敢去看,他开始怀疑这场战役的必要性,开始怀疑自己踏上这场旅途的目的。他真的是要去拯救世界,当一个英雄?那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信任他?信任他这个救世主?为什么现在他反倒要被追杀,而不是顺顺利利到达旅途终点?

    他们已经来到了旅途的中端,从伦纳河畔上遥望远方,琼斯猛然看见了影影绰绰的巨大山脉。它们的白色尖峰十分亮眼,琼斯的眼睛完全被吸引了,他凝视着那些山脉,开始想象之后的路程。

    他的爪子再次放在宝石上,绿色的光芒在黑夜中十分刺目。月光在他身上徘徊了许久,之后却又跑开,照向山坡后方的战场去了。琼斯的眼神转为柔和,他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以及自己所做的事。他想埋葬那个死去的兽人士兵,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想起了那个勋章里的照片。

    梅里亚——我的未婚妻——我要……

    琼斯没有继续想下去,他朝前迈了一步,一条架在伦纳河上的断桥出现在他眼前。他还发现了自远方延伸而来的壕沟,里面充满了数不清的弹药箱,躺满了无数尸体。这些冲击力不比他在现场所看到的差。

    他突然转身走开,走到瑟兰身边;他仍在休息,闭上眼睛。但是琼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哪怕是在睡梦中,他也皱着眉头,爪子想要往前伸,但是却低垂下去。他好像记起了之前的往事,嘴里悄悄说着梦话。

    他的身子想要直接跳起来。琼斯能看见这点,他很想一跃而起;可是他的身子依旧瘫软,到头来,他的想法没有成真。最后,他的身子猛地哆嗦,眼睛顺势张开,胸脯起伏得厉害。

    “瑟兰,你还好吧?”琼斯问,他站在前方,白色的皮毛像极了暗夜中的幽灵。

    瑟兰坐直了身子说:“我不知道;我倒是想知道你好不好。刚才你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琼斯再次坐在他身边说:“瑟兰,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好。要是你杀掉了一个同胞,还是在这种场合下——我想,所有人内心都不会好受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琼斯?”瑟兰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说道,“这地方让我毛骨悚然。或许这场战役已经结束,但是它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让我回想起了之前的悲惨经历。”

    “瑟兰,我们等一下就走了。”琼斯指着伦纳河上的断桥说,“你知道的,伦纳河上的桥已经被炸毁了。伦纳河水势不算湍急,我们应该能走那架断桥。”

    瑟兰也看着那座断桥。断桥中部镂空,唯有稀稀疏疏的木板勉强支撑。这座断桥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古老,比以前更加破旧。琼斯站起来,走到伦纳河河畔。

    他回头看了眼瑟兰,脚踩进河水边缘。他的背影落魄不堪,而且行动变得极其滞笨。很多时候,琼斯似乎都在做一些无意义的动作;他会用力踢路边的石块,而且不是用于泄愤,也不是因为好玩,只是因为他想做这件事。

    他们吃了一顿晚饭(琼斯明显有些吃不下去),接着便再次出发。琼斯不想再看到这场战役的惨烈结果。战役双方损失惨重,琼斯看见了一台泡在水中的摄像机,不过它已经损坏得差不多了。能活着的士兵肯定已被运走;重伤的士兵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正在被抢救。无论如何,战役最终是否胜利,对帝国,或者说对乡穆娅的打击都很大。

    琼斯踏上了伦纳河上的断桥。他走得很小心,走到中部的时候还稍微停滞不前了一会。他看见了伦纳河内一具睁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尸体,吓得差点跌落河中。他不敢想象战役的惨烈程度,但是他知道,他亲历了现场,也就是说,他一生都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局面。

    他记不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究竟是凌晨,还是白天到来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明白,此时此刻,远在伊敏帝国的首都的人民的生活是美好的;他也知道,乡穆娅边境和帝国的边境的生活将迎来至暗时刻。

    这就是他必须得前往那座高大山脉的原因吗?就因为两个国家的冲突?还是说,整个世界,包括主大陆,现在都在打仗,以至于人们都开始祈祷,祈祷真的有一个救世主?——琼斯就是那个救世主,他肯定会是,以后也是。

    琼斯继续朝前走,但是步伐却不如从前那般轻盈、快活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嘴筒和狭长鼻腔似乎有股魔力,想要让他哭出来。但是他哭不出来,一点儿都哭不出来。他走得很慢,好像脚后跟被绑上一块大石头般卖力地走着。他走过硕大的荒芜战场,走过仍旧冒着炊烟、没有生机的寂静战场。

    琼斯本以为可以很快就避开伦纳河河畔的战场的,但他发现他的想法大错特错,因为伦纳河流域范围内几乎都被炸弹炸成没有青草生存的土地;焦土上的树木已被炸光了树叶,就连树枝也稀稀拉拉的。地面很难行走,有时候还会踩到玻璃渣,疼得琼斯只能咬紧牙关,钻心的疼痛却又会马上消失。

    他们就这么在战场内走了好几里,他们的鼻腔已经适应了战场内充满死亡气息的臭味,已经适应了沼泽地所飘来的腐臭味。琼斯察觉到战场两边的小房子破破烂烂的,里面也躺满了士兵的尸体。他们死状凄惨,琼斯不忍直视。他很难想象战场上的氛围。他不想回到那个梦境里了。

    往前方看去,高峻的地势看起来像是小山,但是树木很稀疏,只有霜露的气息常伴随着他们。琼斯的呼吸伴随着紧促的赶路声,他耳边经常出现异响,他晃晃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异响都摇出脑袋一样。

    能见到树木仿佛都是一种奢望,更别提嫩绿的植株从草地里蹦出来,也不用提新生的树丫从土地中钻出来,就连这一片地带,也见不到什么活着的动物了。战场上的白雾在他们再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彻底封锁了他们往回走的道路。现在他们只能前进,只能朝着荒芜的、黑暗的大地的远方走去。

    琼斯好像真的看见了那座山脉,它的那道不可看见的光芒好像就在他眼前。琼斯真想跑起来,赶紧跑到那座山脉之前,但是他却做不到,他就连快跑都做不到了,他腿脚发麻,连正常走路似乎都是一种奢望。

    似鬼魂般飘渺可怖的北风呼啸声伴随着琼斯和瑟兰的到来而发威了,琼斯忽然有些害怕;他听见了鬼魂的声音,听见了战场上的哀嚎。他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不断从他脑袋中蹦出来。

    他们在黑暗的土地上行走了很久,狼嚎声不断传入他们耳中——那种狼绝对不是普通的狼,它们的身形比普通狼的身形大很多,一般人都不把这种荒野中的狼当正常狼看。琼斯身上的毛发竖了起来。

    他们最终停下了。他们仍身处在战场之上,视野虽然开阔;地势虽然往上抬升,不过眼前周遭都被漆染成黑色。惟有月光能让琼斯稍微放松。他们看见一条小路逐渐转入战场下方,没入了一片真正可以称之为广大的森林之中。

    那里也是战场之一吗?琼斯不知道,他试图闻出血腥味,很显然,他并没有闻到任何气味。琼斯很想往下走,走进那片森林。他回头看着伦纳河,潺潺流水声依旧传入他们耳中。他们并没有走太远,但是却感觉走了很久。琼斯叹了口气,他坐下来,凝望经历过风波之后的战场。

    “瑟兰,”琼斯说,“我们说不定等一下就能够离开这里了。”

    “我也希望可以。”瑟兰似乎有点抬不起头,琼斯的脑袋也紧紧贴着胸口的柔软毛发。

    他们走了很久,虽说战场的惨烈景致逐渐离他们而去,但是谁都没有感到高兴。琼斯也注意到,就连瑟兰也有点儿无精打采,他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仰起头来了。

    他们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儿后,便再次出发;这个时间点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利,他们完全可以作为在暗夜中行动的幽灵,那些赏金猎人绝对不会察觉他们在夜色下的行动——他们动作迅速,沿途刮起一阵轻风。

    琼斯不时往后方看,伦纳河好像快消失了。实际上,伦纳河的确就在不久之后,当他们又一次踩上一道山坡之后消失了。至少琼斯再也看不到那条河流的影子了。他还有点儿伤心呢。

    他们继续朝前走。荒芜的、焦黑的土地逐渐变成了绿色的草地;当然,琼斯再次抬头望向天际线的时候,他也再次看见了那座几乎耸立在世界最北方的山脉;这座山脉究竟有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呢?琼斯开始想到,但是过后不久,他的这种问题又被所剩不多的时间打消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确认他们真的脱离了迷雾,真的离开了战场之后,才敢坐下来松口气。琼斯再次睡眼惺忪。他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晚上多少点,但他们都有些累了。一来到松软的草地上,他就一屁股坐在上方,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沾满了青草。

    他们再次睡下去了。瑟兰看起来完全睡熟了,可琼斯却又做了一个梦。这次的梦好像延伸开来,至少,他只记得这场梦是上场梦的延续——他两眼一闭,下一秒好像就马上从地面上爬起来了。不过,他却再次回到了那个战场之中,他的梦境又带他回到了战役开始的时候。

    琼斯耳边的枪声依旧清晰、真实,哪怕这只是他的梦境。他记得自己好像穿过了枪林弹雨;可是下一秒钟,他却被流弹击中,倒在地上,血流成河。他以为梦境会就此终结,可是还没有。他的意识好像又转移到另一个正在奔跑的士兵身上,他朝前方开枪,朝前方的山坡奔跑;可是下一秒钟,他也被一颗颗致命的子弹射穿胸膛……

    很快,脏兮兮的地面上铺满了尸体,子弹嵌在墙内,鲜血流进黑色的地面之下;断手断脚、残肢被灰尘掩盖。士兵们凶残的咆哮响彻天际。这就是这场战役,这就是琼斯所认为的伦纳河战役。这就是这场战役的开始;那些敌人绝对不会冲过防线,战壕里铺匀了火焰和子弹。

    就在这时,琼斯才惊恐地发现:战役的发展已经不受任何人类的控制了,每个士兵几乎都拔出机枪,或者拿出佩剑,咆哮着刺向任何一个敌人的胸膛。炮火声时断时续,但是永远不会停止;战役似乎无休无止的进行下去。

    琼斯几乎翻来覆去,他的梦境在别人眼中是何等梦幻!他有时变成了一个正在山坡上爬行的士兵,却一下子被机枪打碎脑袋;接着他会变成一个正在吹哨、示意众人进攻的上尉,可是榴弹却炸碎了他的身躯。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坐在坦克里的炮兵,但是下一秒,坦克就着火了,子弹终于打穿铁皮,炸弹终于被安置在履带上;坦克立马爆炸,成为绚烂的火花。

    可是,下一秒他却睁大了眼睛,月光随着星星的消失而隐蔽在墨黑色的天空中;就在东方,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起,红色的光辉照亮了他们眼前的草地,把森林照耀得红彤彤的。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了,而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战场好像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常见的小事罢了。但是琼斯知道,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小事。

    他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温暖了一些。他很想站起来,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躺在地上,眼睛只是凝视着那轮圆圆的朝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比之前不同了,比之前不同了很多很多。

    战场被他们抛在身后,但是琼斯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在那里所看到的、所经历的。这就是他所经历的伦纳河战役,这就是他所见识到的伦纳河战役。琼斯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战争,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过着和平的生活?他们的家庭会分崩离析吗?

    琼斯不知道答案,但是他也不再期望能得到任何解答了。他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那轮金红色的日光。

    朝阳的光芒唤醒了还在一旁沉睡的瑟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而琼斯已经做好准备,打算再次出发了。

    “瑟兰,我们得走了。”琼斯的语气依旧不改,但是瑟兰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定。

    瑟兰坐了起来,他的皮毛也被朝阳照得金光闪闪。他同样震惊地看着朝阳,但是他也知道了琼斯接下来的道路。他们离终点不远了,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新的一天再次到来,琼斯也明白:他得继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