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斯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是……港口？”

    虽然雷克顿王国处在内陆，没有独立的海上通道，但它投资了沿海国家的基础建设，有运输和贸易的权利。

    贵族子弟必学的基础课教材上，有许多关于港口的图画。他不分昼夜地埋头苦读，想认不出来都难。

    港口的空气里充满了海水的味道，湿冷又含着浓重的腥气。

    大小不一的船只停靠在岸边，密密麻麻的，排列成宏伟的城墙。

    港口内外充斥着嘈杂的声音，重物的撞击声、人们的叫喊声、铁链的摩擦声等等，氛围热闹非凡。

    阿瑟斯和巴里特站在建筑物后，仔细观察来往的人们。

    无论他们怎么变换位置，罗盘的指针都会指向这一地点。

    “难道异物隐藏在这些货物中？”阿瑟斯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一阵微风拂过，巴里特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抽出佩剑身侧刺去。银白的剑刃划破空气，被一身穿深蓝色衣袍的年轻男子用手指轻松夹住。

    “别紧张，是我。”

    巴里特连忙收剑，“梦……罗桑先生。”

    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梦兰是个语言天才。

    梦兰在游历的过程中偶然获得了洛尔普语的教学书，累积了一些理论基础。

    后来遇到他们远征军团，又得到了练习的机会，现在和他们日常交流完全不成问题。

    “罗盘应该稳定下来了吧？”

    “您怎么知道？”

    “毕竟它是我的法器。”梦兰接过罗盘，轻轻抚摸着上面复杂的纹路。

    无数金线从罗盘中飞出，在半空中交织成一个金色的光团。

    这光团吸纳着周围的气息，竟逐渐变了颜色，猩红而浓密，像一团涌动的血液。

    “最近一月我总能在城中感受到血腥之气，但却找不到源头。现在看来，是有人刻意阻碍我的探查。”梦兰重新把罗盘交给阿瑟斯。

    “你的力量使这罗盘的能力突破了上限，无视那人的阻碍，接近了事件的真相。”她摊开手掌，猩红的球体越变越大，表面浮现出人脸的图案，“看啊，被血象吸引而来的亡魂在哀嚎，他们想告诉世人，这里曾发生过数百人死亡的血案。”

    “这、这股气息……”

    巴里特和阿瑟斯瞪大了眼睛，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了头顶。

    “我并不擅长施展招魂术，要想施展还需准备一些材料。”梦兰屏息凝神，召出三道光环交错包围住球体。

    污浊浓稠的血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澈透明，余下一颗微小的血珠，落到了她的掌心里。

    听到“招魂”二字，阿瑟斯瞬间就想到了克拉彭家族。

    他和巴里特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马蒂里·克拉彭被请了过来，他看到罗桑也在，很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

    梦兰微微一笑，用罗桑的语气开口：“您好，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马蒂里微微颔首，运转起魔力构建出魔力空间。

    考虑到行动的隐蔽性，他根据流质与魔力接触产生的反应，逐渐扩大空间范围，最终把港口一部分水陆域包含在内。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马蒂里的神情从平静到严肃，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停息的时候，似乎在追问些什么。

    大约十分钟过后，马蒂里解除了魔力空间，整理好语言之后向他们说明：

    “首先，幽灵集中出现在海里，粗略估计有三百余个。”

    “其次是关于他们的身份。其中有一部分人生前是港口的长工，另一部分是辛氏商会的伙计。”

    “最后是这些幽灵的异常情况。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说话缺乏逻辑顺序、话题转换突兀、语法结构混乱，还有一些妄想性的陈述。所以我推测，他们的灵体受到了损伤。”

    巴里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你说的这些症状，该不会是……”

    “没错。”马蒂里肯定了他的想法。

    “该死的巫师！”巴里特低声咒骂道。

    阿瑟斯低头看着地面，默默听他们说话。

    恐怕这世上除了海洲以外，没有国家或组织能避免遭受巫师的破坏。

    因为他们奇怪的巫术，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了流浪者。

    雷克顿王国土地广大，深受流浪者们的“青睐”。

    他们的特征就和马蒂里·克拉彭说的一样，精神状态不正常，说话含糊不清且没有逻辑。

    他们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眼睛像是没有虹膜和瞳孔一样，只有灰白混沌的一片。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巨大的书，那么巫师就是最邪恶的反派。大概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的真实身份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的话该怎么办啊，莫歇。

    想到父亲那敏锐的观察力和怀疑的态度，阿瑟斯不由得担忧起莫歇的处境来。

    类似的一幕，在海底四千米深处的中立水域再次上演。

    莫歇突然抬头对亚特博尔格说：“侯爵，我想借用一下您的魔力。”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在脑内展开，亚特博尔格愣了一下，问：“怎么用？”

    “请您构建出一个小型的魔力空间，然后向内注入魔力。”

    亚特博尔格不疑有他，手臂在身前轻轻一挥，半透明的结界空间在周身展开。

    在这之后，他没有直接使用魔泉中的魔力，而是利用无限之绳，把魔力从莫歇的体内抽取出来，然后引导进空间内。

    真是一举两得。莫歇露出微笑，爱才之心再次活跃起来。

    专业的事情要由专业的人做，亡者的声音不应被海水淹没。

    这样想着，莫歇让环蔻显形，准备把身体的控制权暂时交给诺兰。

    他的手上怎么突然多了一枚戒指？

    看到莫歇手指上那枚形似藤蔓的戒指，天清心里一惊。

    我们分明已经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收走了啊？

    亚特博尔格距离莫歇最近，同样注意到了这枚突然出现的戒指。

    他看着莫歇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魔力空间中，然后放松身体，闭合双眼，安静地漂浮着。

    对于一个拥有魔力不耐受体质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自杀式的行为。

    亚特博尔格不得不承认，他感到了一丝紧张。

    “这就是西方的力量。”

    鲛人感受不到巫力，却能清晰地看到魔力的形态。

    天瀚紧盯着魔力空间，眼中倒映着水属性魔力湛蓝色的光芒，身体表面因为情绪波动而显出鳞片的轮廓。

    在深海黑暗的环境中，戒指发出幽幽荧光，不断吸入高纯度的水属性魔力。

    “莫歇”缓缓睁开眼睛，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好奇地打量四周。

    他的目光掠过四个鲛人，落在了亚特博尔格的身上。

    这个有些怪异的行为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只见“莫歇”抬手在水中虚虚一握，然后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举到面前仔细观察。

    很快，他就丢掉了手里的东西，转而对着下方漆黑的深渊勾了勾手指。

    天清抚摸着小臂，“父亲，你觉不觉得这片水域的温度下降了一点？”

    天瀚定定看了他片刻后说：“你的体质不行。”

    天清感觉腹背受剑，有苦难言，只好深吸一口水，化氧气为泡沫缓缓吐了出去。

    水属性的魔力环绕在“莫歇”周围，不再受魔力空间的约束，四散飞向黑暗深处。

    寒意仍在攀升，仿佛有无数幽灵一边阴暗地蠕动，一边对他们虎视眈眈。

    “莫歇”在和虚无的黑暗对话，面上时而笑容灿烂，时而阴沉得有些可怕。

    他不是莫歇。亚特博尔格无比肯定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