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滔滔不绝的妇人,此刻突然语塞,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老母鸡,挣扎了半天,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纪胤羡目光如炬,直视妇人,“是你将她卖掉的。”
这并非质询,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
妇人被戳中了要害,依然硬着头皮承认了事实。
绝然承认的语气中,透着无奈与现实交织的苦涩,“不错,是我将她出售,那又能怎样?家中的老弱病残,日子已难以维系,卖她是出于无奈之举。”
她的话语中,似乎也包含着一种扭曲的合理性,“我那样做,也是为了她的未来考虑。留在我们这贫瘠之地,只能是饿殍遍野,而跟随那些北翟人,还有一线生机。”
她的语气随即转为愤怒与不屑,“我本以为,她在北翟能觅得一个妥善的归宿,谁知道她竟如此不知廉耻,做出这等丑事!”
妇人最后几句话语里,满脸的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嫌恶是如此真切,不加掩饰。
凌祈的怒火已在眼中燃起,若非对方是个女性,他恐怕早已挥拳相向。他无法理解,为何一位母亲能在女儿面前吐出如此冷酷的字句。
柳二妞的母亲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怒目圆睁地瞪视妇人。
“你怎能说出如此不堪的话语?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你身上割舍不下的一块肉,你怎可区别对待?”
柳母的情绪愈发激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是你亲手将女儿推进了那伙残忍的北翟人之手,让她饱受苦难。菩萨和将军慈悲为怀,费尽心力将她救回,你不但不思弥补,反而欲再次吸取她的精华!”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痛苦之情溢于言表,“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孩子,无情地在她身上践踏,口出恶言!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面对柳老娘的责问,那妇人不仅没有悔意,反而目光如刀,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我家的是非,与你何干?你只有一个孩子,自然对她百般呵护。若你也有儿子,你还能如此善待女儿吗?”
柳老娘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即便我有儿子,妞妞也是我掌中的明珠,我同样会深爱着她!”
妇人轻蔑地一笑,转过头去,冷硬地说,“你只是在嘴硬罢了!若你真的有儿子,只怕就不会如此言之凿凿了。我家的琐事,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柳老娘气得浑身筛糠,眼神中流露出绝望,只能无助地望向纪胤羡,期盼着这位威武的将军能为她那苦命的闺女主持公道。
纪胤羡的目光落在那妇人旁边的妙龄女子身上,语气严肃地质问:“本将军现在问你,你愿意随她返回故里吗?”
那女子轻轻地垂下了头,并未立刻作出回应。
柳老娘却焦虑不安起来,慌忙地分辨道:“将军,您这是什么话?她乃我亲生女儿,不跟我回去,她还能去哪里?”
纪胤羡脸色骤变,眼神中透露出森然的冷意,他仅仅是用淡漠的眼神瞥了那妇人一眼,便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发一言。她只能用眼神警告自己的女儿。
此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名年轻女子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沈云萱紧张地屏住呼吸,心中既紧张又充满期待。
她甚至想代替那女子作出选择,但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她并非真正的救世主,不能仅仅凭自己的意愿就决定他人的人生。然而,如果这名女子有勇气站出来,不再屈服,沈云萱一定会尽己所能,助她一臂之力。
女子双手紧握,身体轻轻颤抖,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
她的眼眶泛着红,泪光闪烁。
在开口之前,她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将军,民女不愿随她回去!”
柳老娘闻言,怒火中烧,“好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竟然敢不要亲娘!我早就知道,养女儿就像养一条喂不饱的狗,稍微给点吃的就会跑掉......”
她恶言相向,举起手便要打。
然而,她的巴掌尚未落下,就被凌祈紧紧握住了手腕。
凌祈冷冷地瞪着柳老娘,“在将军面前,你竟敢胆大妄为,动手打人,莫非是想行刺不成?此刻就算将你正法,也是你罪有应得!”
柳老娘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不停地摇头,“没有...没有...我再也不敢了...我只不过是想修理一下这个不孝女...”
凌祈的手依旧紧紧握住不放,“将军尚未发话,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你的胆量从何而来?”
那妇人再次摇了摇头,嘴唇颤抖,难以启齿。
那年轻女子向着纪胤羡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将军,民女甘愿将那二十两黄金交付于她,只求一份解除血缘的证书,从此我与她,再无瓜葛。”
“你这是在说什么?”妇人怒火中烧,情绪失控,“我含辛茹苦养你成人,你吃我的穿我的,你的一生命运都是我赋予的,你竟敢提出与我断绝关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道你心肠如此狠辣,当年就应该把你掐死在摇篮之中!”
年轻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望向妇人,“那你究竟是要我这条生命,还是要那二十两黄金?
若你要我这条命,我现在就奉献给你。但那黄金,你注定无法染指。”
原本怒气冲冲的妇人,霎时间愣在原地,神色恍惚。
过了一会儿,她愤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算是白养你了,我要那黄金。你的这条贱命,我要来何用!”
年轻女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脸上既无惊愕之色,也无悲痛之情。
她只是再次向纪胤羡俯首,“恳请将军成全。”
纪胤羡微微点头,应允道:“许琛,取来笔墨纸砚,本将军亲自拟写这断亲证书。”
许琛闻言,身形一晃,轻功了得,去取文房四宝。
纪胤羡转过头来,目光如炬,依次扫过众人的脸庞,“今日本将军在此,若有人也想写下断亲证书,尽可一同办理。
机会仅此一次,错过,便再也难以寻觅。”
站在马车旁的年轻女子们,一个个神色各异,内心挣扎,但,终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在那个时刻,城门口熙熙攘攘的百姓人群中,却陆续有人毅然走出队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