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见宋灵淑身上穿着红衣,双眸一亮,惊奇道:“你就是外面在找的‘妖龙’?”
‘妖龙’?
刚刚在街上时,她确实听到一个声音在大喊‘斩妖龙’,莫非他们是将穿红衣的女子当成了‘妖龙’?
小男孩充满好奇地绕着宋灵淑转了一圈。
“虎子,你回来咯。”老婆婆手上拿着一件衣服,正走出房间,双眼慈爱地看着小男孩。
叫虎子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向老婆婆跑去,笑嘻嘻地上前拽住衣角。
“姑娘,这是虎子娘以前的衣服,是干净的,你先换上吧。”老婆婆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止住了他的撒娇,将衣服递了过来。
她现在明白,街上那些人追她,就是因为她身上穿了红衣。如果不是这个好心的阿婆带她走,她今日估计是跑不掉了。
“谢谢阿婆!”宋灵淑笑着接过衣服,又往里面望了一眼,这才进了房间换衣服。
房屋里面是十分朴素的摆设,家具也都有些古旧,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屋主勤俭持家。
从房中用具来看,不像一家四口居住,更像只有老婆婆一人带着小孙子。
院中,老婆婆拿起院中的菜篓子,坐在小矮凳上,一边剥豆子,一边对着小孙子问:“虎子,这外边怎么样了,还在闹吗?”
“他们没找到人,现在晏公帝君又回了车上。”虎子说完也拿起豆荚,认真地撕开毛豆皮。
老婆婆又想起了什么,不高兴往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回头对着孙子道:“一会别出去玩了,婆婆给你煮豆子吃。”
“嗯,我晓得了,他们晚上还要抓‘妖龙’呢。”
婆孙俩的话被里间的宋灵淑都听到的,晏公帝君应该就是那个黑衣黑脸,全身黝黑的神明。她现在对这个水神祭有些怵,不想再遇上什么抓‘妖龙’的事。
宋灵淑走出房间后,老婆婆抬头看了一眼,微笑道:“正巧,衣服还算合身。”
她身上那件红衣长袍已经换下了,现在身上穿的是普通的素青短衣,袖子长度刚好合适。
“姑娘是哪里人,怎么会来江州的?”
“我叫宋灵淑,是西京人,来江州有事要查。”宋灵淑笑着回应。
老婆婆愣了愣,有些惊诧道:“原来宋姑娘是西京来的,难怪不知我们这里的风俗。”
宋灵淑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婆孙俩的旁边,一双眼睛清澈中带着好奇,看向婆孙俩。
“这个‘水神祭’有什么渊源吗,有人对我提起了‘水神祭’,特意叫我来看看……”
老婆婆感到奇怪,问道:“让你来看的人没告诉你不能穿红衣呀?”紧接着又有不悦道:“有点坏心眼诶……”
虎子笑嘻嘻地看着宋灵淑,“当‘妖龙’也很好玩的。”
老婆婆立刻出声打断:“小孩子懂什么,不准这么说。”
邱兴没告诉她,可能是忘记了,还有可能是……故意让她出丑?
她想不明白,邱兴有什么目的。邱兴愿意告诉她水神会的事,定然不会与水神会的人站在一起。她能看得出,邱兴是希望江州越来越好,对这里怀有一份赤诚之心。
杨珺如向她推举的这个邱主簿,也是相信邱兴能助她找到翻案的证据,邱兴也确实不像余昌仁那种巴结奉承的人。
邱兴没告诉她,‘水神祭’不能穿红衣,这其中到底何种原因,她会找机会当面问。
“能与我说说这个‘水神祭’是怎么来的吗,还有那个晏公帝君……”宋灵淑坐在小矮凳上,一脸的欣喜求知。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说……”虎子兴奋地抢先开口。
老婆婆笑得一脸宠溺:“好,那就我们虎子来说。”又对宋灵淑道:“城中茶馆时时有人说书,虎子经常溜去茶馆听说书人讲故事。”
“相传千年前,一条赤龙盘踞在泾江,每逢入夏暴雨来临时,便掀起洪涛,水淹百里农舍良田。后来城中的人开始祭祀赤龙,每年连续祭祀七日,赤龙越来越不满足祭品,每到祭祀之时,便从江中而起,将洪涛引出,游到城中开始吃人。
直到有一日,一个叫晏公的黑脸武将带兵来到了这里,誓要斩杀妖龙,平定水患。晏公与妖龙大战了七日,终于斩下了妖龙的脑袋。但晏公也力竭而亡,死前吩咐他人,要将他的的身体埋在太夷山,永远守护江州。
妖龙死了,但他的子孙还藏在泾江,遇到连日暴雨,还会试图出来作乱。所以要每年祭祀晏公,妖龙的子孙便不敢出来兴风作浪害人。”
虎子说完开心地歪着脑袋,像在等待别人的夸赞。
宋灵淑露出了然的表情,笑着夸道:“虎子弟弟讲得很好!”
“那是,我都听过好多回了。”虎子开心笑着晃了晃头。
老婆婆也笑呵呵,补充了几句:“后来有人给晏公帝君建了座水神庙,就在城西。”
“三年前江州发了大水,有人说在水神祭时,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拦了游行的晏公帝君,是妖龙幻化成人,出来作乱,所以泾江的水才淹了江州城。”
宋灵淑挑眉,不能穿红衣这事原来还和三年前有关?
老婆婆叹息:“唉,后来大家都很忌讳红衣,连城中的布行也都很少红布料。就怕……”
难怪那些人像疯了一样来抓她。
营营苍生只能仰赖老天,将希望寄托于上天,奈何天公不怜苍生,一场水灾就能令城中浮尸上万,良田被淹,背井离乡求活路。
只有人陷入绝境,才宁愿编造人定胜天的故事,用来掩盖这个赤裸裸的世间苦难。
“今晚还有抓‘妖龙’呢。”虎子双手比划着,“就是有人扮成‘妖龙’,然后被晏公帝君斩杀!”
虎子年龄小,不懂这些故事背后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有趣,对斩‘妖龙’一事充满了好奇。
老婆婆有些担忧地看向宋灵淑,“姑娘现在住在哪里,今晚最好不要出去了。”
“我住州府衙署那附近。”
“那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那些人不敢去衙署那边闹,姑娘只要不出门就没事。”
宋灵淑起身感激道:“谢阿婆,不知道阿婆是何名,我明日让人把衣服还回来。”
“街坊邻居都叫我秦婆婆。”秦婆婆笑着挥了手,“这衣服就不用还回来了,老婆子穿不上,当初留着只是当个念想。”
“那怎么行,我会让人送回来的,毕竟是虎子娘的衣裳。”
“那就由姑娘决定吧。”秦婆婆不在意地笑,温柔地轻抚虎子的头,“虎子的爹娘在他刚三岁的时候就走了,衣裳留与不留都无所谓,老婆子只希望虎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虎子乖巧地任由秦婆婆抚头,像是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让婆婆安心。
虎子三岁时,那就是三年前了?没想到三年前的水灾带给江州的,是无数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难以言明的苦难。
道别秦婆婆和虎子后,宋灵淑一路上都十分小心。
小巷子来往的人并不多,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她。看来,只要不穿红衣,他们就认不出她了。
从小巷子出来,大街上的商铺如常开着门,行人或匆匆,或悠闲而过,没有了之前她看到的疯狂模样。
她现在才真正注意到,江州的街道上,竟真的没人穿红色的衣裳,商铺内也像忌讳着红色,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没有嫣红之色。
她没有直接回衙署,而是去了昨晚马车侧翻的那条街道,有必要问问附近的商铺,路中间那石块有没有造成马车侧翻的前例在。
如果有前例,那就确定马车侧翻就是人为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