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后对延绥边军三年不发饷之事,耿耿于怀,在座的重臣,都沉默不语,当初发动御史弹劾裕妃开店,与民争利的黄立极,更是羞愧难当。
太后一下子,把开店三年的收益,用来补发边军的饷银,本次吴牲前往陕北救灾,太后又拿出十万两内帑,才凑够二十万两银子,太上皇在位时,也做不到啊。
孙承宗打破沉默,首先发言道:“太后说的极是,农家还讲究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预算制度,应该建立起来,不但要审计预算的合理性,还要监管资金的使用情况……”
“孙先生说的有道理,今日要讨论的,就是如何建立一套预算,核算、审计和监管的财务制度,以及明年的预算如何做?”太后很满意孙承宗的反应,补充道。
在坐的都是士人中的精英,太后稍做说明,大家都懂理了预算的概念,各人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本部门的预算,要如何做?有了预算,有能要到到钱?”
诸位大佬,从小读的是圣贤书,对预算这件事,虽然理解,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他们没有数学思维的概念。
见大家沉默,太后让怀恩给每位发了一张预算表格,卢象升做过临清仓的仓督,对表格比较敏感,他一看,表格很简单,只分为收入和支出两列,最后两个数字相加减,就得出这个部门一年下来,是有盈余,还是……赤字。
只听太后解释道:“这只是一份样表,各部门收支的项目不同,可以在总项目下面,再列出子项目,本宫知道,让各位一下子理解,有些困难……商学院徐大人……”
徐光启连忙站起来:“臣在!”
太后道:“你们商学院,要开办两期预算的培训班,专门培训中央各部派来的学员,最后,要把你们的培训教材,印刷成册子,分发到全国去。”
徐光启很惶恐:“太后,臣……臣也不懂啊……”
“你去找刘鸣谦,让他选两位做工程预算的财务人员,你再组织一个团队,大家一起讨论。
记住,你是管理者、组织者,而不是一位专家学者。”
卢象升心里默念太后刚才的话:记住,你是管理者、组织者,而不是一位专家学者。
他心有所悟,他的工作,是组织人手去建钢铁厂,而不是“自己”去建钢铁厂!
还有……他觉得,城投集团就是一座人才仓库,经商的、建房的、开银行的、烧砖瓦的、开厂的……现在,他们连做预算的人才也有。
说明在城投集团内部,早就实行了预算制,太后这是,在用城投集团做实验呢?
关于建立财政预算制度的提议,通过举手表决,得到与会重臣的一致同意,并确立了行动时间表。
卢象升心里是极赞成的,预算制度说起来神秘,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穿了说明了,大家都懂,每个部门每个月,每一年,也有一个大致的规划,只是没有制定相关的制度,将之系统化,常态化。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举了手,他抬头看了一圈,见坐在太后旁边的小天子,也举起了他的小手……
陛下能听懂?卢象升忙压下这个疯狂的念头,告诫自己:那是陛下,不可不敬!
太后扫视一圈后,满意地说:“好,既然都同意建立预算制度,本宫补充两点……”
卢象升忙屏心凝神,生怕漏掉一个字。
“第一,关于政策的制定,一定要开展全面深入的调查研究,本宫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所以,那些反对减免西北地区税赋的御史,都跟着吴牲赈灾去了,看看他们现在发回来的折子,那才是真正的为民请命!
所以,本宫希望诸位,在做每一项决定前,都要了解实际情况,不要拍脑袋做决定!”
众人忙站起来,拱手应答:“遵太后懿旨!”
“第二,预算制度,明年先在中央各部施行,地方上,找几个府县,或是一个省,先做个实验,遇到问题,才能及时修订、补充预算制度中的错误、遗漏之处,争取后年,在全国推广。”
郭允厚举手发言:“太后,臣觉得,这个预算出来的数据,对于户部划拨资金,是重要的参考资料……”
卢象升见他的上司李从心也在点头,明显是赞同户部的意见。
他何尝不明白郭尚书的心思?谁愿意当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户部尚书?为了合理规划资金,郭尚书当然是希望尽快出台制度,并且在全国推广开来……
但太后打断了郭允厚的发言:“郭大人的急切心情,本宫理解,本宫不讲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大道理,本宫只讲一个观点: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像预算制度这样,事关全国各级官府,特别是财务制度的重大改革,没有经过实践的检验,是不适合一下子在全国辅开的……”
卢象升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第二条太后的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第一条是刚才记住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
太后还懂得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宜频繁翻动!
卢象升与大多数朝臣一样,因为太后秉政是太上皇朱由校下的圣旨,他们不得不遵从,但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直到参加了今日的朝会,他才收起了对太后的轻视,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与其重臣一起,拱手致礼:“臣谨记太后教导!”
会议结束,重臣们在孙承宗的带领下,恭送陛下和太后离开,然后再鱼贯而出,回衙门吃午饭去。
卢象升有点遗憾,他对老上司道:“可惜,上半场的会,下官没赶上……”
李从心不以为意地说:“不急,下午会有整理好的会议纪要送给你,上面有涉及到你部门的工作,还要你签字确认呢。”
卢象升:……
乾清宫,因为孙承宗参会,张蔷就让他把平安带过来,适应适应会场气氛,她可不想真的等平安长到二十岁,或者大婚之后,才把政事交给儿子。
很累的好吧?
虽然她不知道怎样培养一位帝王,但与官员的培养,绝对不一样,她决定从娃娃抓起,只要有机会,就让他参与参与,环境最能影响一个人的性格。
平安也很争气,一场小朝会下来,近两个时辰,他一场不吭地坐在母后身边,竖起耳朵听得很认真,还能随着会议的节奏,举小手应合他娘,让张蔷老怀大慰。
母子俩回到乾清宫用膳,平安还在问:“母后,何为‘预算’?”
张蔷指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对他说:“比如吧,咱们这顿饭,买这些米面、鱼、羊、牛肉,还有这些青菜、调料,菜市场的成本要二两银子,宫中的管事、采买、厨师,还要加点利润,就算加一两。
所以咱们这一顿饭,预计要三两银子,一日三餐,是多少?”
平安默了下九九乘法表,说:“九两。”
“对呀,一天九两,一个月按三十天算,是多少?”
“两百七十两!”平安的口诀背得十分顺滑,稍一默就能说出答案。
“是呀,如果咱们只有两百两银子,不够吃一个月,怎么办?”
平安不知道了,他从来没缺过东西,不够的话,不是让总管太监张泉送钱来么?
张蔷摇摇头,对儿子道:“一,是想办法挣钱,二,是想办法节约,比如每餐减一道菜。”
平安点点头,表示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