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的意思是……?”林宗泽心中隐隐猜到许山海的想法,但是,却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挑这个时候,与自己谈这些。
“老哥,朝廷太强大,能动用的兵力、粮草、钱财太多!即便我们每一次都能打赢,可是,打仗总有伤亡,如果没有足够的补充,迟早一天,我们会无人可用。你忘了之前,我为什么要开仓放粮、分田地吗?我想把尽可能多的百姓拉到我们一边。“许山海再一次的祭出”人民战争“的概念。
“对,他们确实是异族!但是,老哥,你想过没有,我们主要的敌人是官府,难道还要与广西十之其八的异族也成为敌人吗?”许山海指着客厅的方向。
“老弟啊,你是没跟那些异族打过交道,蛮横无理、诡计多端、凶残不讲道义,我曾有多少同袍死于异族之手。”每每梦回辽东,林宗泽总是看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袍泽弟兄。
“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利用一切的机会,把他们变成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朋友,而不是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对手。”此时的许山海,表现出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
相比起其他少数民族,历史上西南各个少数民族,总体对中原王朝都不构成威胁,直至后世的几百年间,都相对温顺。可是,这些话,许山海根本没办法说。
因为,前有宋时的侬智高造反,现有四川的奢崇明围攻成都、广西大藤峡的瑶族起义。
眼下的现实是各地少数民族作乱,许山海怎么开口去告诉林宗泽,往后数百年,西南的少数民族都很乖?
“还有一点,假如将来某一天,我们被朝廷大军穷追猛打,无法喘息。老哥,你想过没有,到那时,如果有异族相助,得以转进深山,重整旗鼓。”真正谋大事之人,总会为自己留几条后路,给自己留下重整旗鼓的资本。
“唉~老弟,你既然如此坚持,我也不说什么了。”论口才,林宗泽自认,五个自己都不是许山海的对手。
况且,许山海所说,并非强词夺理,从理智的角度来说,林宗泽也赞同他的观点,但是,血海深仇加之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
“这样吧,那些异族之人可以留下,但是他们单独成队,不得与我汉家子弟混在一起。”终于,林宗泽松了口。
还没等许山海接话,林宗泽一把拽起他的胳膊,往客厅走去。
坐在椅子上,看着低头不语的韦阿洪,徐子晋心中十分复杂,他知道韦阿洪很失望、很沮丧,可自己却想不出能安慰他的话。
当看到已经离开的林宗泽,牵着许山海的胳膊,两人一同返回客厅,徐子晋不由得一愣。
“来~~小子!我问你两个问题,回答好了,你的人我就留下。”走进客厅,林宗泽没按惯例找椅子坐下,而是走到韦阿洪面前问道。
林宗泽的话,这让韦阿洪有点发懵,片刻之后,回过神的韦阿洪赶忙点头。
林宗泽竖起一根手指,问道。“第一,你说的那些人,来了之后,能不能保证做到绝对服从命令?”
“请林将军放心,除了让他们去杀家人、族人之外,其他命令,绝对服从!”无论在官军还是土司军中,听令行事都排在第一位,这一点,韦阿洪毫不犹豫。
林宗泽竖起第二根手指,问道:“方才许老弟替他们好话说尽,那么他们来了之后,由许老弟亲自统领,作为亲随,他们能不能誓死护卫许老弟的周全?”
林宗泽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会收容他们,全靠许山海。作为条件,他们将成为许山海的贴身侍卫。
“能够收留他们,免了被土司抓到,这已经是救命之恩,我们僮家汉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要有人胆敢对小先生不利,他们必会以命相搏!”韦阿洪坚定的做出了承诺,同时向许山海投去感激的目光。
“好了,老弟,就这么决定了。那些人留下,全部交由你统领,作为你的亲随,护你周全。”林宗泽也很干脆。
因为,有了前几天镇上的冲突,林宗泽正为许山海的随从发愁,之前让吴立峰顶上,只是权宜之策。现在把那些异族交给他,由他自己掌控,一举两得,倒也省事。
在院中,林宗泽好不容易松口同意收留那些土兵。没料到,从院中到客厅,短短的距离,林宗泽居然想到这么一出。
许山海一脸无奈的说道:“老哥,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哪需要如此阵仗?”
许山海实在想象不出,以后无论自己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三十多个人的场面。
“不打紧,人交给你,我没有其他的要求,只要能护你周全。平日里,怎么操练他们、使唤他们,都是你的事。”事已解决,林宗泽根本不想多耽搁,招手让徐子晋跟上,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了客厅。
目送林宗泽、徐子晋离开,许山海重新坐回椅子。韦阿洪则不知道想起什么,把韦阿昌拉到柱子边,两人低声商量着什么。
不多会儿,韦阿洪转身走回许山海面前,说道:“小先生,阿洪还有一事相求!”
“小垌主但说无妨。”许山海伸手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
“那些土兵皆为山中儿郎,会官话的没几个,我想把我兄弟阿昌留下,方便通译。望得小先生应允!”不得不说,韦阿洪的心思缜密。
想到自己应承了林宗泽,那些土兵绝对服从命令,他可不想因为言语不通,让人误会土兵抗命不从。韦阿昌的官话虽然没有韦阿洪的流利,但是日常的通译,还是不成问题。
“这是好事,留下吧,留下吧!”韦阿洪的提议正中下怀,许山海自是满口答应。
先是被林宗泽一口拒绝,谁曾想,许山海追出去之后,出人意料的峰回路转,这时的韦阿洪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就在韦阿洪准备与许山海道别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晌午,外面的阳光已经有些扎眼,坐在客厅中的许山海,只能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手中拿着两枝长棍状的东西走进来。
待人影走近后,许山海才看清,进来的是楚文勇。看到楚文勇,许山海心中不禁有点犯嘀咕,自己明明听到的是几个人的脚步声,怎么进来的只有楚文勇一个人。
直到楚文勇在客厅中站定,身后忽然走出吕耀辉,许山海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自己确实没听错,原因出在楚文勇的身材上。
有高大魁梧的楚文勇挡住视线,许山海自然看不到跟在后面进来的吕耀辉。
“你手中拿的是何物?”许山海指着楚文勇手中,长棍状的东西问道。
楚文勇举起手中似棍似枪的东西,答道:“投矛”
“投矛?”许山海重复了一句。
在许山海的记忆中,这种看上去像缩小版长枪的投矛,在中国古代军队中,名声不彰,反倒是常常出现于中世纪的欧洲战场。
现在,楚文勇拿着这玩意来见自己,不知是有何打算?
“这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楚文勇说着,还拿着投矛,做了一个投掷的姿势。
国兴军现在装备的木弓、箭枝,来源杂乱,有的是民间自制,有的是通过陈展云在各地小作坊采购,小部分是战场缴获。所以,质量、威力参差不齐,有些猎人自制的木弓,甚至粗糙到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拿着这样的木弓,别说上战场,就是近距离射箭靶,能不能上靶都成问题。
自从许山海发现这个问题之后,多次找到楚文勇商议,希望能找到一种,短时间能大量装备、威力不俗的武器。
要让楚文勇去打造一把好刀、好剑,对他来说,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要让他动脑筋去想问题,属实有点太为难他。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天一宿,楚文勇也没想到符合许山海要求的东西。
直到听说,镇上有铁匠铺,让他动了去看一看的念头,这才有了后来,他巧遇铁窑冯家三少爷与许山海的冲突。
一番折腾下来,依旧毫无头绪的楚文勇,开始烦躁起来。
直到昨日,小徒弟在修复一把长枪时,由于找不到合适的白蜡杆,于是便自作主张,把原有的枪杆,截短一截,凑合着装了上去。
本就烦躁的楚文勇,看到徒弟如此行事,气不打一处来,不但拎着徒弟臭骂一通,一气之下还把截短了长枪扔了出去。也正是这一扔,楚文勇脑中灵光乍现,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辽东时,军中所用的投矛。
要知道,无论是之前的蒙古人还是现在的女真人,都是靠着马匹的灵活机动,以及弓箭的远距离攻击,不断在明军攻击范围之外游走、袭扰。通过不断地拉扯明军阵型,待明军阵型散乱、士气低下后,再发起冲锋。
采取这样的作战方式,不是女真人胆小,不敢硬撼明军,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的防护太差,与装备了各式铠甲、头盔的明军相比,女真人无异于赤身裸体。
但是,随着战事不断地扩大,以及缴获增多,女真人也逐步装备起了各式布甲、棉甲,甚至铁甲。如此一来,对战时,明军在中、远距离,无论是弓箭还是火器的威力都大打折扣。
而女真人的骑兵,速度极快,几十步的距离,往往几息之间,就能冲到阵前,明军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
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明军中,终于有将领想到了投矛。
既然在中、远距离,火枪的铅子、弓箭都无法对披甲骑兵造成有效伤害,那么投矛就成了一种选择。
投矛的攻击距离远不及火枪、弓箭,可是,在有效距离,一旦被势大力沉的投矛击中,不管身着什么铠甲都抵挡不住。再配以简易的投矛器,大大的提高了准头,普通军士,稍加训练,很快就能上手。
一个千人队中,如果配以一百个投矛手,每人配矛五支,再加上近战利器“虎蹲炮”,就算是几百的骑兵也不敢愣着头往上冲,最多只是远远的用弓箭与明军的火枪对射一番。
想到这儿,楚文勇立马就带着徒弟们行动起来,不管最终效果如何,先做出几件样品,试试威力。
他先是找来一块铁料,加热之后不断锤打,不多会儿,一根长约两尺,长宽各一寸的方形铁棍出现在铁毡上。
然后用铁錾,把铁棍切成六截,每截约莫三寸长。
在徒弟们奋力挥动铁锤下,半刻钟,方形铁棍的一头就被打造成了,中间厚、两边薄的枪尖雏形,而另一头,则被锤打成了均匀的铁片。
把铁片的那头再次加热,烧到通红,用铁钳夹起,两边朝中间一卷,待冷却后,找一根粗细合适的铁棍塞进去,按照弧度仔细敲打一番,一个简易的枪头便造好,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一刻钟。
拿着这刚出炉的投矛,楚文勇寻了一块开阔地,亲自测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