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最后一次从官方的通报中听到关于郑安平的消息,是郑安平强势镇杀秦国当代的刑查司首座王卉于咸阳城外。
至此,秦国在齐晋之后,也颁布了对郑安平的通缉令。
世人都觉得这位曾经的天宗合天一脉首座、三晋家塾的副首座是疯了,到处杀人,以至于同时被齐晋秦三国通缉,为举世所不容。
秦国的几个站在权力顶峰的大佬其实多多少少有猜测,郑安平,大抵是商君的人没跑了。
薛城之中袭杀齐国女天人庄月红也好,咸阳城外镇杀刑查司王卉也好,归根到底,郑安平不过是商君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昔日郑安平袭杀庄月红,目的当然是破坏齐晋之间可能发生的结盟,至于说齐晋的高层究竟有没有看破,商君其实已经并不在意。
归根到底,带郑安平去往薛城的是平原君赵胜,试图下毒要挟、擒伏庄月红的也是平原君赵胜,最后晋国这位天人,也确确实实是死在了孟尝君田文手中。
齐晋或许洞察了一切,但天人陨落的仇恨已经结下,就算是管圣与虒祁宫中那个瞎子面对面坐下谈和,仇恨又如何能在孟尝君和邯郸赵氏心中消弭?
至于说指控秦国与商君,没有证据,除了圣人,没有人能担起污蔑一座超级大国和天人五重楼高手的罪名。
而稷下学宫中的那位圣人,已经千年没有在外界露面了。
更何况商君还特意在咸阳城外额外安排了一出洗清秦国与郑安平关系嫌疑的戏码——
郑安平击杀秦国当代刑查司首座王卉!
众所周知,刑查司千年来都是商君手中的刀,王卉出身的频阳王氏,甚至其父王翦,都是商君的嫡系。
郑安平既然击杀了王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秦国之外的势力眼中,自然地撇清了与商君殿的关系。
至于说秦国的太尉尉缭曾经隐秘的策反了王卉这种消息,就连商君殿都只有寥寥几位高层知晓,秦国之外更是无从考证真伪了。
“郑安平这把刀,商君一直用得很好。”
“在一千年前就藏锋在天宗之内,这把刀出鞘时将整座天宗都几乎覆灭,藏往晋国蛰伏千年,想来千年里输送了不少情报到商君殿内,在关键的时候又轻巧割断了齐晋的关联,甚至间接害死两个天人。”
萧统提及郑安平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颇为平静,像是完全抛开仇怨来谈及此人。
“不过即便是再好用的刀,出刀的时机也很难保证永远恰到好处。”
“比如,他在咸阳城外对王卉的出手......”
商君轻轻抚掌,像是在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百年前天宗覆灭时,频阳王氏屠戮不少天宗弟子,王卉因此被你找上。”
“天宗素来精于神魂之道,所以你操纵了王卉暴露出投效尉缭的破绽,又主动到咸阳城外迎击了郑安平。”
商君抬头望向萧统,目中微亮。
“天宗的神魂操纵之术,堪比分身夺舍,所以你是借着王卉的肉身亲自与郑安平交手了一遭,由此察觉到了他与我的联系.......”
萧统露出牙齿,笑得很不自然:“当年偷袭我的时候,我便感应到他出手时的不对劲之处,隐隐有了些许猜测。”
“此番用王卉的性命与他面对面交手的时候,我才真切的感应到了不对劲之处。”
“百年前我在天宗教他之时,他明明始终修炼的是神魂之法,但偷袭我之时,却是在近距离以肉身破开我的法相!”
“此番交手,我以王卉的性命修为配合了秘法禁锢住了他肉身一瞬,他却是以神魂手段祭出法相破开禁锢,镇杀王卉!”
“至人法与神魂道不同同修,这是千古共识,圣人也概莫能外。”
“郑安平却能身兼二法同时修炼,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唯一一个可能的解释,那是更在吴越故国之前的时代,曾在世间流传过的一道道法——”
萧统未能说完,商君已经欺身而来,指尖五彩色的恐怖气息四溢。
显而易见,他甚至不想让萧统将这道道法的名字说出!
面对商君的突然出手,萧统面色一冷,随即出手应对。
仍然是铺天盖地的青色气运从他身后的虚空涌出,如一层外衣一般覆盖住萧统周身。
商君手中的五行真气可以消解世间万物,然而面对萧统周身的气运之时,竟如同遇到一层薄膜一般被轻轻挡住。
青色气运与五行之气相抵消,而萧统则与商君拳掌相交。
天地陡然剧震。
整座穹窿山的山体在这种巨大的冲击之下几乎要裂开,而萧统只是轻哼一声,天地如有一只无形的巨手,顷刻间又将剧烈晃动的穹窿山轻轻拢合。
这片天地内,似乎不仅是气运,就连天地万物都在听从萧统的号令。
萧统眸色沉沉,然而细看其中,仿佛有大千万物萦绕在内。
随着萧统的眸色变幻,空中竟凝聚出雷眼,地上开始沸起岩浆,风刀如割,环绕着商君的空气之中甚至发出灵气爆炸的声响!
天地如听差遣!
万事万物,似乎都得到了一个扼杀商君的指令!
天地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朝着灭杀商君的趋势开始演化!
然而商君面色如一潭静水,始终如一,只是手上顷刻间变掌为指。
指如剑印。
一道巨大的赤红剑印陡然出现在天地中央,没有任何前兆,剑气充盈剑印之中,从天际贯穿,直入地底!
天地已入暮色,灰红一片。
穹窿山附近生灵随先前陆玄的剑气风暴而死,又随着商君的宙道手段而复生,此刻在这道剑印面前,都蛰伏山中不敢动静。
唯有几只刚刚会飞的乌鸦似乎意识不到那剑印的凶险,绕着这赤红色的剑印环飞。
除此鸦啼之外,天地杳然无声。
比起先前陆玄那剑气风暴的毁天灭地的气势,这一剑实在是太过寂静。
但寂静之中,却有不可言说的威严与壮美。
天地如幕画,众生万物如染料,而这道赤红色的剑印如从天之尽头出现,斜插入地之尽头。
天地阴阳昏晓,幕画如被这道一指粗的红线割裂。
不止如此。
剑从来是人施展。
剑从来不是为了美感。
商君变掌为指,化指为剑,以这近乎天地伟力的一剑分割的当然不只是天地。
萧统的面色苍白,斜望着面无表情的商君,脸上挤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
“先前我还说,陆玄的剑已经颇为不错,看来还是有些坐井观天了啊。”
只有一指粗细的赤红剑印从天际斜插入地,途经的,正是萧统的心脏所在。
剑分天地阴阳昏晓,当然也分生死聚散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