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乡间小路上,许诺的车子颠簸着。
罗初无处可去,深夜她只得返回梨花村去。
尽管已经建设了新农村,但梨花村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人。路灯只管照亮县道,没能延绵到村里。暗夜的梨花村里,好似只有车灯一个光源。
地面坑坑洼洼,许诺几乎没有踩油门。车子凭惯性向前行进。周围的树枝时不时刮在车门上,发出尖锐的刮擦声音。
罗初半夜而至,罗三丰与李春仙自然是始料未及。敲了很久的门,罗三丰才披着衣服来把门打开。
罗初本来不愿让许诺进院子去。祖父母借用的是大青叔叔家的房子,那房子不比罗家大院好多少。但许诺半夜送她回来,没有说不请人家坐坐的道理。
许诺很自然的就走到那小小的破旧的院子里。
院子属实破败,左侧的墙体开了缝,但主人家没有要修的意思。那缝隙里面,塞着几颗石头,大约是为了暂时堵住裂缝。
院子小,只需三五步,许诺就卖进了堂屋。堂屋的门还是老式的那种,许诺又高又大,弯着腰才能进房门去。屋子里亮起的节能灯泡瓦数不高,许诺进去后适应了好一会才恢复视力。
见许诺来,在炕上的李春仙立即就下来,十分不好意思:“哎呀,带朋友来了!怎么不早说!先进来坐!”
罗三丰热情邀请许诺坐沙发,但破旧的沙发挤着破旧的桌子,许诺很难卡进去,他道:“不要紧!我坐凳子!”
小凳子和他的鞋帮子一样高,他坐下去的时候,直感觉卡大腿。
李春仙挑开火炉,急着要为许诺做几个菜。许诺连连拒绝,指着桌子上的冻梨道:“我吃这个就行!我吃这个就行!”
罗初想要给许诺倒杯水,可惜屋子里没有多余的杯子,也没有一次性的纸杯子。她不常住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就连擦手用的纸巾,都是许诺从自己兜里掏出来的。
老两口来不及问罗初何时回来的,如何回来的,只管高兴地盯着许诺上下打量。罗三丰笑道:“你不要嫌弃我们这里脏乱差,老人家老了,收拾得不勤快。”
许诺道:“都这样!都这样!”
罗初看来看去,觉得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招待许诺。两个老人家又问东问西,怕许诺烦恼,便催着许诺走:“这么晚了要不你快回去吧,你爸妈都等着呢!”
许诺确实也觉得有些不舒服,道了别,起身离开。
罗三丰和李春仙紧紧跟着他送出来,嘴上还在怪罪着:“来得太匆忙,家里啥也没有准备,实在是太不好意思。小伙子,你别烦我们老两口!”
许诺上了车又把头伸出来道:“我也来得着急,没给两个老人家带点东西。礼数不周啊!下次我再补上吧。”说罢,招招手,倒车走了。
舟车劳顿,凌晨三点多,罗初已经是疲惫至极,但老两口却已经睡醒了似的,非要和阿初聊天:“这个小伙子倒是很好,你谈的朋友吗?”
阿初老老实实回答:“还没有谈,只可算个好心的高中同学。”
春仙道:“你也二十了,到了结婚的年纪。我看这娃经济上应该也很不错,要不你们快结婚吧!”
连个转折铺垫都没有。
阿初解释:“他只是同学。你们不要问我结婚的问题,我连工作都没稳定下来,怎么结婚!”
春仙道:“那有什么的?他家有钱不就行了。不是我着急,我们老了,你赶紧结婚,我们也就可以卸下一层负担了,对你爸也有个交代。”
负担?——阿初想不通,自己是什么负担。
话不投机,阿初说自己累了,再没和老两口延续这虚无缥缈却又沉重万分的话题。
罗初以为许诺昨晚上是客气话,没想到第二天,他竟真来了。那样曲折蜿蜒的路,又是晚上,他居然记得住。
罗三丰老两口对许诺的到来,可以说是欣喜万分,罗初好久没见祖父母这么热心。
小凳子坐着不舒服,许诺就自己带了折叠凳;茶杯没有,他自己带了保温杯;许诺陪着祖父母,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好像看上去他们才是祖孙。
中午,俩人谈天,许诺很好奇问道:“你的爷爷是退休职工,爸爸也有抚恤金,你本人天天打工,也不花家里的钱。你们家里也没啥花钱的地方,怎么个个都过得这么拘束?”
许诺问得很坦诚,罗初回答也很诚恳:“我不知道。”
孝顺长欣隔三差五就来看父母,自然就也碰上了许诺。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许诺,道:“我倒是在哪见过你似的。”
许诺道:“我第一次来。”
长欣拷问犯人一般,道:“你爸爸叫什么?在哪里工作?”
许诺没有直呼爸爸的名讳,只含糊道:“我爸具体工作我也说不上,最近天天在街上搞环保、捡垃圾。”
长欣意味深长笑道:“哟!不是领导还上不了街,捡不了垃圾呢。像我一个普通科员,想去还去不了。我看着你,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不然就是在哪见过你爸爸。真可惜,我倒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许诺道:“我爸爸和罗初的爸爸曾经是同事,他们一起在项目上待过一段日子。”
“记起来了!”长欣一拍大腿道,“记起来了!我是九六年去的罗余山,你爸爸九六年从罗余山调走的!我就说我在哪里见过你,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啊!”
许诺点点头,笑道:“以前他们都这么说。可惜我爸爸现在发福了。”
长欣对着罗初笑一笑,似乎罗初做了一件很令她高兴的事情。她又对着许诺笑道:“我们阿初,可是家里最乖最好的孩子,不晓得多少人喜欢。你倒是她第一个带回家的。以后可要常来玩,乡下地方虽然没什么好玩的,你就当来体验生活的。”
从长欣的笑容里,罗初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好似长欣在计划什么。但她无意理会,独独只是怕家人莫名其妙的热情吓跑了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