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紫元殿,女眷们纷至沓来,各自寻位就座。末药紧随雪见之侧,轻步落座于席间。久未谋面的宝岩,身姿曼妙,面带桃花,巧笑倩兮地轻坐于雪见身旁,为这宴会平添了几分春色。今日盛宴,专为庆贺陛下华诞而设,氛围庄重。
宝岩悄然靠近雪见,一番细语轻言后,忽地转身,目光流转至末药案前。她双臂轻搭案上,俏皮地望向末药,笑道,“末药,多日未见,别来无恙?柏儿可是念叨着你呢,那份亲昵劲儿,真是让宝岩又妒又羡啊。”
末药苦笑道,“柏儿……是啊,许久不曾抱抱他了。自离开李府,相见便成奢望。”
宝岩不禁朗声而笑,提议道,“不如让坦之带着柏儿进宫一趟,让你们见见,如何?”
末药难掩激动,压低声音,“那自然好。”环顾四周,皆是公卿贵妇,她虽心中欢喜,却也多了几分拘谨。
皇后端庄举杯,殿内瞬间静谧无声。一番繁复的礼仪过后,皇后率先动筷,众女眷方纷纷效仿,低头细品佳肴。对于这样的场合,末药已不陌生,她观察着周围人的举止,暗暗学着,如今应对起来已是游刃有余。她浅笑盈盈,轻啜着碗中的鸡羹。
雪见因身怀六甲,难以久坐,仅半个时辰后,起身迈出大殿,步入户外。末药如影随形,两人向湖畔行去,踏着青石小径,蜿蜒前行,末药细心地搀扶着雪见,生怕有任何闪失。
“你们二位倒是悠闲?”贺履初笑着走来,李穆之、莫护跃与他同行。
“咦,你们三位不是该在殿内把酒言欢吗?”雪见笑语地接过话。
“陛下略坐了片刻,便离席了,嘱咐众人不必过分拘谨。这北苑向来景色宜人,尤其是这仲秋时节,不觉离了坐,行至此。谁承想,竟有同道中人,在此遇上了。”说话间,贺履初已行至雪见面前,打量着她的身形,柔声道,“你怀有身孕,一切可好?”
“有末药在身边悉心照料,我一切安好。她真是无微不至,让我倍感安心。”雪见笑向末药。
“正是,况药藏局还有众多医术精湛的师傅随时待命。”末药连忙回应,不经意间掠过李穆之投来的温柔目光,他眼中含笑,让她不禁脸颊微红,心中微动,匆匆低下头,盯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之上。
莫护跃背手而立,面色淡然,在一旁听着几人寒暄,独自沉思。
“诸位,真是巧遇于此。”杜紫如侧首诧异地看着诸人,盈盈走来。
末药向旁侧退开一步,垂下眼帘,目光在众人华美的裙袍间流转,无意的一瞥,一枚黑色绣囊吸引了她的注意,令她不禁愣神片刻。接着,视线上移快速掠过杜紫如,心中暗自嘀咕,“真是麦芒儿掉到针鼻儿里,赶巧。”原来是她之物,以她对杜紫如浅显的了解,若是她磊落以待,以杜紫如的性子,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末药?”
正当末药出神之际,雪见捅了一下她。
“莫将军刚才在唤你呢。”雪见掩嘴轻笑,侧头提醒。
“哦?莫将军有何事?”因雪见恰好挡在两人之间,末药挪了两步,侧身望向莫护跃,双眼微睁询问。
“听闻姑娘医术了得,在下有一事不解,愿闻姑娘高见。”莫护跃神色庄重,言语间透着几分客气。
“将军,此事恐需私下详谈。”末药微微一笑,伸手轻指前方,示意莫护跃随她前往一旁。
贺履初不禁笑出声来,其余众人亦是嘴角含笑,却未多言。
莫护跃亦是轻笑回应,向众人点头,便紧随末药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湖边,隔着两三尺驻足。末药侧身微仰,双眸闪烁,特意放低了声音,“莫将军,您有何指教?”
莫护跃远眺着湖面,神色沉静,听到末药小心谨慎的询问,他微侧身看向末药。末药那忽闪忽闪的眼眸中,映照出他的倒影。
“莫将军?”末药目不转睛地望着莫护跃。
“末药,你可还记得数日之前,我曾提及一事,望姑娘能深思熟虑?”莫护跃收敛了笑意。
末药神情未变,似要从他的眸中寻找答案。“将军,莫非是您身体抱恙?”她眉头微蹙。
“非也,我并无大碍。”莫护跃苦笑着摇头,他正欲详细解释,却被末药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近来琐事缠身,我确实未能静心思考将军所言……柳无忧之事,我怎能安心离去?此事若不明了,我心中难安,必得寻个明白。莫将军你可明白?”末药的声音渐渐低沉,神色略显黯淡,“况萧老夫人托末药看顾柳无忧,没料到竟会如此。末药现在都没法抬头,有时想去瞧瞧柏儿都不能。”说着说着,末药逐渐弱了下去。提到萧老夫人和柳无忧,眼眶微红,声音中更添了几分哽咽。
“在北狄,你并非孤立无援,有人会护你周全。至于柳无忧之事,迟早会大白于天下,你无需过分忧心。”莫护跃字斟句酌,一字一顿宽慰。
“莫非,你是因李穆之而心有挂碍?”莫护跃直言不讳,一语道破了她深藏的心事。
末药忙低下头,沉吟半晌,她底气不足地辩解,“……请容我先将柳无忧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莫护跃早已预料到她会如此,虽有不忍,却也不得不继续提醒,\&但若萧老夫人始终不愿接纳你,你又将如何自处?\&
末药欲言又止,嘴唇微启却又合上,眸中光芒渐暗,显得楚楚可怜。莫护跃见她如此,顿觉不忍,也将话压了回去。两人怔怔地站着,直到一阵风吹过,枯叶纷飞,末药惊呼一声,用手护住双眼。
“眼里进了东西。”她低声自语,显得有些慌乱。
\&别动,我看看。\& 莫护跃连忙俯身,动作虽显笨拙却异常细心地翻开末药的眼帘,取出帛帕,轻柔地为她擦拭。这一过程中,末药的眼睑渐渐泛红,泪水滑落。
李穆之恰好独自走来,目睹了这一幕。他停下脚步,面色凝重,没有言语,也没有离开。
“末药,你怎地了?”贺履初扶着雪见,雪见忙问。
“哦,没事,就是眼里进了些东西。”末药边说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待雪见走近,莫护跃已将末药眼中的异物清理干净。末药的眼眶依然泛红,泪痕未干,她接过莫护跃递来的帛帕,勉强挤出笑容,自嘲,“真是巧了,偏偏落进了我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