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贺履初那番对话后,末药难逃思虑的牢笼。午后时分,末药静坐廊下,手中轻摇蒲扇,目光空洞地凝视着砂瓮中咕嘟作响,热气袅袅的药粥,周遭弥漫着香气。
周围,侍女们各自忙碌,有的坐在廊下做着女红,有的清理零星枯叶,有的手捧什物往来于各殿之间。夏草进来时,一眼便捕捉到了廊下那抹略显孤寂的身影。她转入回廊朝末药走去,鼻尖率先被那诱人的粥香所吸引,“哎呀,姑娘您究竟放了什么宝贝进去?”言罢,她已行至末药身旁,俯身细嗅,随后坐在了一旁的杌凳上。
末药晃了一下神,定住想了一下,“哦,不过是添了几颗杏子,化食解腻。”语罢,便没再言语,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夏草瞧了一会儿,发觉末药的异样,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末药又是一怔,伸手抚了下脸颊,随即笑了笑,“十分明显吗?”
“嗯,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夏草忍不住打趣道。
末药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她用力搅了搅砂瓮中的药粥,“好了,粥已经熬好了。”
\&说起来,奴婢刚才前往紫蓥殿送物时,恰巧撞见李将军正与陛下在殿内商讨国事。\&夏草瞧着末药,神秘兮兮地对末药说,\&更令人惊喜的是,紫芙公主已然回宫了。我奉命将衣物送入内殿,正见她安然躺在榻上熟睡。陛下对这位小公主宠爱有加,此番特地接她回宫。\&
\&哦?公主?\&末药有些不解。
\&正是,紫芙公主乃陛下之幼妹,自幼便因故寄养于宫外,鲜少露面,故而您可能不甚了解。\&夏草解释道。
\&原来如此。\&末药恍然大悟,边说着,边将砂锅稳稳当当地置于托盘之上,嘱咐道,\&我这就去送粥,夏草,你进屋取我的药囊来,稍后需为雪见按摩,切莫耽搁了时辰。\&
\&奴婢遵命,即刻便去。\&夏草应声,起身朝屋内走去,两人各自忙碌起来。
约莫申时初刻,末药便出宫了。行至崇礼门附近,她远远瞥见杜紫如的身影缓缓行来,心中不禁一紧,她环顾四周,迅速盘算着改道而行,以避免与杜紫如再次不期而遇,毕竟过往的每次相遇都伴随着不愉快的摩擦。眼见近旁有条偏僻小径,末药三步并作两步转进去,沿着墙根慢行,并不住回头张望。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了一物,肩头的药囊“唰”地滑落在地,末药有些发懵,定睛看去,李穆之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她。
末药愣了一下,俯下身拾起药囊,不由地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起身没言语,欲绕开李穆之继续前行。
“末药,何故如此鬼祟?看你那心虚的模样,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李穆之压着声低语,伸手轻轻拽住了末药的衣襟。
末药咬了咬牙,用力一扯,非但没扯开人反倒更靠近李穆之。她愤然抬头,怒视李穆之,斥道,“此乃宫廷重地,李将军怎可如此不顾及分寸,随意拉扯,成何体统!”
李穆之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便悠然答,“四下无人,何须拘泥于此等小节?况且,你我情投意合,如此举动不过是情之所至,有何不妥?”
末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冷哼一声,反驳道,“强词夺理!李将军何时变得如此蛮不讲理?若非我及时发现,怕是要被你所误。”说罢,她再次试图挣脱,并厉声催促,“放手!”
李穆之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放声大笑,松开手,转身凝视着怒气冲冲的末药,调侃道,“末药啊末药,你何时变得如此经不起玩笑?长此以往,怕是要变成那无趣的老学究了。”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瞎操心!”末药白了李穆之一眼,就要走开。
“怎么与我无关,你日后要与我同床共枕的,我不得不深谋远虑,以防万一呀。”李穆之一本正经地逗弄末药,游刃有余且乐在其中。
末药心中暗自懊恼,方才的争执虽已平息,但她发觉自己又一次不慎踏入了李穆之设下的微妙陷阱,只能暗自责怪自己的轻率。想到此,她“唉”了一声,不再言语。
“李三郎!”
末药一颤,忙径直往前欲离开。
“紫如,今日又进宫探望你阿姊了?”李穆之笑道。
“正是,方才宫里递来信,传紫如前往昭华殿一趟。”说着,杜紫如已走近,站在李穆之面前。她瞧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末药,微妙地笑道,“对了,我还听说贺履初有意向你身边的末药侍医提亲,贺二郎可是出了名的才俊。”
李穆之神色微敛,沉声追问,“此话从何说起?”
“不过是宫中的风言风语罢了,或许只是误传。”杜紫如轻描淡写地回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现在得赶紧去见阿姊了,就此别过。”说罢,她向李穆之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经过末药身旁时,她特意停下脚步,笑容可掬地说,“末药侍医,上次多亏你相助,我一直铭记于心。”
“哦,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今日的杜紫如似变了个人,末药又是一愣,忙客气地寒暄了一句。
待杜紫如走远些,末药才转身折回。不料,一转身便撞上了李穆之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末药心中一紧,加快脚步想要逃离他的视线。就在她走出几步之遥时,李穆之的声音悠悠传来,“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四处留情,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像你这样。”
末药深刻汲取了教训,不打算与李穆之纠缠,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纠结了大半日,末药暗自埋怨自己,大半日犹豫不决,实则是庸人自扰。瞬间,她心念一转,步伐也随之轻快起来,卸下了千斤重担。
末药径直出了宫门,将军府马车已停驻在墙根不起眼一隅。末药上车坐定,愣了一阵子神,才发觉马车未动。正当她准备掀帘询问之际,忽闻,“将军!”接着李穆之掀帘而入,两人四目相对,末药赶紧别过头,李穆之神色自若坐定后,马车开始行驶。
末药本想借机下车,不料身体一个不稳,竟向后倾倒,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李穆之的怀抱。他顺势紧紧抱住她,调侃道,“末药,你每日与我如此亲近,却还想着另嫁他人,这岂不是对他人不公,也是对自己的欺瞒吗?”
“若让那贺公子知道,他即将迎娶的女子,每日都与我这般亲密无间,他定会后悔这门亲事。若让我得知将娶之人,日日与其他男子这般亲近,我定是要退亲的,李穆之的新妇怎能让其他男子碰。”
“贺公子才不会像你这般小心眼。”末药冷言冷语,顺势欲推开李穆之。无奈势不均力不敌,反倒换来李穆之更亲昵的举动,他以一种近乎宠溺的方式,俯身轻咬她的唇,这是他一贯用来“惩罚”她倔强的小手段。
末药也心知肚明,此时讲道理,无异于火上浇油。既然分不开,她也没有嘴软,狠狠地咬住李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