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祥在前面带路,尉迟安与盛长福跟在其后,走了许久,还未到达闲逸阁,却听见阵阵琴音。
琴声幽幽,并非寻常的曲调,尉迟安心中疑惑,对这陌生的旋律起了兴致。
琴音空灵,在半空回荡,如泣如诉,哀怨非常,勾着尉迟安朝前行走。
盛长福眼看周遭树木渐浓,密密麻麻的枯枝挡去大半视野,仿佛与后宫相隔,而夜色愈发暗沉,手中未持宫灯,心中不由慌乱。
“皇上,今晚不去梓宸宫了吗?”盛长福向尉迟安近了一步,小声提醒道。
尉迟安淡淡扫了盛长福一眼,满心皆是对琴音的执念,脚底生风,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一阵幽香扑鼻,禄祥喜不自胜,“皇上,闻到兰花香了吗?闲逸阁就在尽头,马上便到。”
踏入闲逸阁的院中,尉迟安顿感新鲜,一大片如雪的兰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香,偶有几株粉色的兰花,好似在圣洁中添了几抹艳丽。
“盛长福,这是什么兰花?”尉迟安问道。
盛长福想了想,回道:“奴才仿佛在万春宫见过一两株,貌似叫文心兰。”
如今,御花园满目萧条,鲜花落尽,而闲逸阁却兰花绽放,处处有生机。
而春日的御花园,更是五彩绚烂,闲逸阁却洁白无瑕,唯有一两抹粉色,宛若人间仙境。
禄祥在花丛中奔跑,笑着说道:“奴才好像踏入了另一方天地,忘却烦恼,满心欢喜。不知皇上……可有一样的感受?”
“大胆奴才,皇上怎么想,也是你能揣测的?”盛长福训斥道。
尉迟安又摆了摆手,对禄祥颇为宽仁,“随他去罢,不过一个孩子而已。”
穿过院中的月洞门,一条石径将众人引向一个石亭,亭中一位白衣女子正在弹琴,方才的琴音即源于此处。
尉迟安向亭中看去,白衣女子背对着三人,浓墨一般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发顶一根银簪绾起简单的发髻,随性而洒脱的感觉随琴声而泻。
尉迟安停在十步开外,负手而立,静静聆听。
女子琴技娴熟,虽比不上林梦鸢的精湛,却与冬夜的寂寥融为一体,成为暗色中的一卷风景。
一阵寒风吹过,掀起她墨黑色的发丝,发尾在风中飘荡。这般清冷,惹尉迟安怜惜。
尉迟安挥手,令盛长福与禄祥一同退下,二人得令,连忙消失在夜色中。
随后,尉迟安缓缓上前,在白衣女子身旁伫立。
白衣女子并未被尉迟安的突然到来而打扰,手中的琴声不断。
夜色如浓墨,令二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尉迟安眼中,白衣女子戴着一层面纱,朦胧间隐约可见清丽的轮廓,尤其是那双凤眼,眼角狭长而微微上翘,更显柔弱妩媚。
一曲奏罢,白衣女子微微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男子,她似乎并不清楚尉迟安的身份。
尉迟安也不道破,反而与她搭讪:“姑娘为何在此弹琴?闲逸阁似乎早已无人问津。”
“那又如何,先生不也在此逗留吗?”白衣女子答道。
尉迟安朗声大笑,“朕……我是被姑娘的琴声吸引而来。”
白衣女子并未察觉尉迟安的异样,从木琴前起身,打量起尉迟安来,目光中藏着戒备之色,“先生是何人,怎会出现在后宫?”
“我是宫中一个颇有身份之人。”尉迟安笑着说道。
白衣女子“噗嗤”一声笑开了颜,“怎么有人竟会称赞自己是个有身份之人?”
“那姑娘是?”尉迟安也不恼,继续问道。
白衣女子不再追究尉迟安的身份,向前走了几步,答道:“我呀,不过是宫中一个被忽视的小答应。”
尉迟安跟着上前几步,与她相对,“天色不早了,姑娘独自在此,不害怕吗?”
“又有何惧呢?”白衣女子的眸中现出一丝凄凉,“我是偶然间发现此处。来过几次后,觉着这里与世隔绝,尚可安放一个人的孤独。”
“后宫这么多妃嫔,还有……皇上,为何姑娘会觉得孤独?”尉迟安不解。
白衣女子低下头,凄苦地笑道:“先生颇有身份,又怎会理解一个小答应的苦楚。皇上对我置之不理,宫中其他的姐妹更是趋炎附势,我在她们眼中,怕只是沧海一粟,不必在意。”
尉迟安的脸色稍显难看,后宫三千佳丽,他的心思皆倾注于其中的佼佼者,至于一个毫无所长的小答应,他又何必在意?
不过,尉迟安并未恼怒,这个小答应却是敢说敢做,提起了尉迟安的兴趣。
“那……这片兰花是你种的?”尉迟安又问道。
“那是自然。”提起兰花,白衣女子的眉眼溢出喜色,“我在闲逸阁种了许多兰花相伴,时不时在此间弹琴散步,排遣孤独。日子长了,倒也闲适安逸,正如同这里的名字。”
尉迟安继续与白衣女子谈天说地,二人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话题,一直聊至深夜。
月洞门之外的盛长福急得团团转,正要过去打断二人的谈话,却被禄祥拽住。
“公公,皇上正聊得畅快,贸然前去打扰,似乎不合适吧?”
盛长福恼火地看向禄祥,若非他领着尉迟安前来,他也不必在这荒郊之地等了一夜,天寒地冻,让他直打哆嗦。
“你这奴才……”禄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庞泛着白光,在夜色里格外瘆人,“哎呀,让皇上自己定夺吧!”
盛长福踱去一旁,唉声叹气。
与白衣女子聊得正欢的尉迟安突觉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此时入夜许久,气温骤降,也该回承乾宫暖和一番。
“姑娘,天气寒凉,早些回去罢!”尉迟安向白衣女子道别。
“先生……”白衣女子欲言又止,“深夜昏黑,路上小心。”
尉迟安微微一笑,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驻,回过头说道:“姑娘,十日之后的黄昏时分,你我相约在此,继续谈天说地,如何?”
白衣女子羞赧低头,小声应和:“既然先生相约,小女子定然如约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