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你的去吧，这儿交给我看着。”瞿明志连连答应。

    裴泽弼最后再看了叶一柏一眼，在得到了一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承诺之后才转身离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远去，叶一柏继续进行手中的检查工作。就在指尖快要触及邹老爷子眼皮之时，一双充满神采的眼睛睁了开来。

    “哼，终于都走了，清净点儿也好。”老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到面前举着手电筒的医生不禁露出几分歉意的笑容，“哎呀，叶大夫，让您见笑了，不过是跟家里人斗着气耍耍小孩子脾气而已。”

    叶一柏嘴角泛起微妙的情绪变化，在病历本上记下了几句。“老人家，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会让家里人心疼呢，而且也可能影响到咱们医生对病情的判断啊。”

    “老师说得没错，方才连看泽弼的眼神我都觉着不自在。”瞿明志跟着附和。

    这下轮到老头子自己尴尬了，他直接把自己埋在被褥下面躲了起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要是哪天他真敢领个男人回家，看我不再躺上十天半个月的给他看看！”

    提起未来可能成为家里成员的那位男士……

    瞿明志面色忽青忽红说不出话来；而那位不幸被提到的对象则是差点儿被噎了个半死，猛烈地咳了好一阵子。

    “大夫，您没事吧？”老头子同志明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一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努力平息胸口那份不适感。大约过去了半分钟光景，叶医生才完全恢复常态，职业素质促使着他快速调整好了状态。尽管看起来邹老汉情况良好无异常发生，但仍需按照标准流程走完全套诊疗程序。

    接下来便是一系列检查项目：

    - “躺着就行。”

    - “现在请试着站起来行走几步。”

    - “请问眼前指示牌显示的具体数字是多少呢？”

    完成记录后的叶大夫关上了笔记本盖子正准备告辞之际，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出现在病房外。只见此人脸色慌张却又显得不敢擅自闯入打扰房间内的人。邹老爷子见状示意瞿明志：“应该是来找你的，你去看看吧，国事家事皆重要。”

    瞿明志迟疑地望了一眼神情复杂的长辈，在得到明确首肯后才走向门口。“那个...能否拜托叶大夫暂时照看一下老师傅呢？”

    “没问题，病人状况很稳定。上午我没有排班手术，就由我来守护。”叶一柏欣然答允。

    瞿明志赶紧致谢，并且向躺在床上的老者行了一个标准鞠躬礼，随后匆匆朝门口那人走去。交谈过后他神色愈加沉重，吩咐几句话后再三嘱咐对方尽快处理完事情，随即回到病床旁耳语了几句重要情报给老师父得知。

    听罢，老爷子脸上原本慈祥笑容顿时变得冷峻许多，“我还没闭眼咽气呢，某些贼骨头就开始不安分啦！志明听令，立刻行动！凡是敢在我地盘撒野的家伙统统绳之以法！”

    然而对于此提议瞿明志却显得犹犹豫豫，毕竟...

    “别磨叽了，有啥好顾虑的？咱不是还有大夫在这里么，快去！”

    “嗯！”瞿明志站得笔直，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转向叶一柏，再次恳求一番后匆匆离去。

    邹老爷子目送瞿明志远去，独自坐正了身子，见叶一柏找了个椅子坐到旁边，老人家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叶大夫，您有事就忙去吧。现在除了觉得脑袋还有点儿昏沉，其他都好多了，应该不日便能康复。”

    “承蒙重托，自当尽心尽力。上午确实没什么手术，在这儿和在办公室里都是一样的。”

    邹老爷子用奇异的目光盯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小伙子，感叹道：“难怪泽弼那个眼光高得很的小子也把你当朋友。承蒙重托，自当尽心，这话说得好啊。”

    叶一柏微微一笑。

    “你上午真没事儿？”

    “的确无事，若真有事，护士会来叫我的。”

    “那好，你陪我聊聊吧。我也不知道找谁说话。”老人倚着枕头，轻轻叹了口气，“他们都太忙了。”

    叶一柏放下手上的病历，做出倾听的模样。

    “叶大夫，你对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看？我是说那种真心过一辈子的那种。”老爷子转头看向叶一柏，眼神里透出几许关切。

    叶大夫面色微微僵住，心里明白自己并不适合与这位老先生谈这个话题，毕竟他自己也是当事人之一。

    沉默片刻后，就在邹老爷子打算不再追问时，叶一柏开口说道：“老爷子，您问我可能不够客观。我自己也有个伴侣，也是个男的。”

    听到这话，邹晟铭不禁惊讶地看着叶一柏：“没想到像叶大夫这样的优秀青年……”

    叶一柏微微一笑：“这只是个人选择而已。相比其他东西，我更在乎的是那个将要陪伴我走过人生大半的人。”

    闻言，邹老爷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原本准备的一大堆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一个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其实也管不了太多。年轻时咱们热血沸腾，曾发下不立家业的誓言。后代子孙们纷纷效仿，我也难以说什么。但姐姐姐夫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嘱咐，让我让泽弼远离是非，平安喜乐度过这一生。我怕啊，怕无法完成姐姐姐夫的托付，怕泽弼走上程阳的老路。”

    邹老爷子无儿无女，地位崇高，平日里少有机会袒露心声，此刻一旦启齿，那些藏在心里的话便一股脑地倾泻而出：“谢程阳是我的学生。叶大夫你那时年纪尚幼，五六年前，上海滩无人不知谢程阳的大名。他跟今天的泽弼一样，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他们是多么出色的人物，好不容易冲破重重困难在一起，结果北伐战争爆发，谢家虽不必让他上阵杀敌，但他俩为了彼此却无所畏惧，最终双双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