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里的这一仗,打了足足一月之久。
王啸尽量清掉了路上的暗哨,但西营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里填,利用地形,将他们困在山里。
“西池的驻扎人数的确如殿下所说,但西营一直往西池调人……好像怎么打都打不完。”就连苏子安都有些泄气,“而且……进城之后,还有各世家的兵团……”
无垢也进了西山,此刻一边帮忙照看伤员的伤势,一边听着苏子安的“牢骚”。
她对苏子安的话置之不理,对着身边的长鹤道:“这样下去不行,让阿茶过来。”
长鹤刚要领命,无垢就改了主意,“慢,还是让青黛再安排几个已经娴熟的医女过来。”
伤员们都是外伤,阿茶医术再高超,治疗外伤,也只能是老一套,不能立竿见影,况且她一人也没办法同时看顾这么多人。不管怎么着,最后的方法还是让他们休养生息。
阿茶与其在这儿,不如在那边多培训几个医女和大夫,送到前线来。
长鹤领命,把任务安排了下去。
末了,她才看向苏子安,“这场仗必须尽快结束。”
她也看出来了西营的意图,就是想跟她耗,因为知道她耗不起。
“如果有人能够里应外合,你有多大把握我们能赢,需要几天时间?”无垢问。
苏子安愣了愣,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激动地道:“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在十日之内攻克西池。”
无垢并不满意,她道:“明日之前,给我一个能在五日之内‘一定’攻克西池的方案。”
她强调了“一定”两个字。
苏子安听完,不敢再逗留,立刻回营,翻开地图,研究起方案来。
次日,无垢拿着方案,到西山的某处静等。
午时,她等的人在长鹤的带领下上了山。
“朱四公子。”
来人正是西池朱家的朱景然。
陈嘉善的旧友,解了他们燃眉之急的药商。
“殿下约见草民,是来结尾款的吗?”
朱景然长得风流倜傥,在西池深受欢迎,甚至凭借着他这张出众的脸,在朱家旁支里鹤立鸡群,从而被主家赏识,为嫡亲做事。又因着能力不俗,久而久之,竟让他在朱家的药材生意里,与嫡系二分天下。
是以,被他人尊称一句“朱四公子”。
而他的野心,自然不止是这二分之一。
无垢启唇,“是,也不是。”
“哦?”
“要看您想要什么了。”
“何解?”
“尾款,抑或朱家。”
朱景然笑了笑,“殿下好大的口气。”
朱家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无垢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从龙之功还不够?”
朱景然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淡然,却满嘴狂妄之言的女人,“殿下这么有把握?”
无垢站在高山之巅,俯瞰脚下的西池,“我没有把握。”
她没有把握能成为大祁之主。
没有人有把握,也没有人敢断言。
“但我相信民意。民意,即为天命所归。”
无垢的话让朱景然想起了一个人。
两年多以前,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她转身望着神游天外的朱景然,“你愿意和我见面,无非是出于认同,或押宝。”
远处已经再次燃起了硝烟。
“若是押宝,那也就无所谓我的胜算。赌博而已,看你愿意下多少注罢了。”
她缓缓道:“若是出于认同,我也可以向你担保,我军进城后,会最大幅度地保证西池一砖一瓦不受侵害,百姓的生活只会更好。”
她上前一步,“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在凉西道所做的一切。他们脸上的笑意和重燃的希望,就是最好的证明。”
朱景然的视线越过无垢,看向了山下那一大片湛蓝的湖泊,那是他生长的地方,是他热爱的土地,也是他野心萌芽之处。
西池真的是个好地方。
西池人民也都很善良。
朱景然交友广泛,三教九流都有,这也导致他的思维活跃,和世家固有的思维不一样。
世家自大,手握一切上乘资源,而德不配位。他结识的平民,并不比他们差,只是因为身份地位过低,而被隐藏在阴影中,不配被看见。
他认为,那样好的人民,值得更多的机会,更多向上爬的机会。
就好像他,作为一个旁亲,即使再优秀、再努力,也不可能得到嫡亲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一切。
而问题从来不是出在个人身上。
错的是这个王朝的体制,错的是千百年来的唯出身论。
要改变,就要下重手。
他没有能力改变天下,但有人有。
只要眼前的人称帝,一切就变成了可能。
无垢说的没错,他在赌,他把宝押在了她身上。
唯一一次机会,必须抓住。
三分为人民,七分为自己,有何不可?
朱景然还没有说话,无垢看出他的动摇,抢先道:“不过,本宫也挑人。”
她突然高傲了起来,好像不屑合作一般。
无垢故意给他这样的错觉,她并非是傲气,是丑话说在前头。
她不可能再犯前人的错误。
她不可能为了拉拢世家,而允诺世家大权。
她要的是一个全新的大祁,既然是全新,就绝不可能再让世家只手遮天。
她必须和朱景然谈好条件。
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与虎谋皮。
朱景然顿了会儿,许下承诺,“你做一个为人民的好皇帝,而我,会削减朱家在官场、军方的影响,还政于民。”
无垢终于满意地点头,将藏在袖中的方案递给了他,“里应外合,减少伤亡,尽早结束。”
朱景然接过,“希望殿下说到做到。”
“希望朱四公子早日达成所愿。”
朱景然笑了起来,目光在她身边的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朱公子?”无垢疑惑地问。
朱景然挑眉,“怎么不见闻松?”
无垢神情一震,“你见过他?”
朱景然见她表情有这么大的变化,心里在称奇,“两年多前,有一面之缘。”
现在想来,就是他在他心里播下了“反叛”的种子。
无垢了然地点头。
朱景然没有多谈,只道:“麻烦殿下替草民向他问声好。”
“当然。”
无垢微微扬起嘴角。
原本的不确定都变成了肯定。
她一定能再见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