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我已经是鬼了啊下

    地沟，最深处的祖安，永远是漆黑，这座矿洞城市的最下方，即便是生活最艰难的祖安人，也绝对不会想要居住在这里。

    从上城排放下来的污水与祖安本城的炼金废水在这里汇合，从一个个矿道中弥漫而出的灰霾聚拢和沉积，空气中清晰可见的颗粒状漂浮物浓郁到了一巴掌拍过去，手掌都有些滑腻的地步。

    然而，即便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命的力量，依旧在此绽放。

    废水中畸变到浑身被肿瘤布满的鱼，扭曲枯黑如死人手爪的枝条，爬在地面上，散发着点点荧光的苔藓，挑战人类生存极限的恶劣环境中，依旧有生命在顽强的挣扎，形成了一个正常自然条件下绝对不会出现的脆弱又坚韧的生态圈。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声声的重物落水声里，庞大的身影搅动腥臭的河水，缓慢的前行，浓郁的灰霾沾染在身上，粘黏出一片一片的污痕，除了水声，这具黑影就像是炼金傀儡一样，连呼吸声都没有，良久，在黑影的最上方，猛地传来一声长长的排气声，两侧的灰霾顿时被卷动，扯出一道道气流的漩涡。

    “呼。。。。。。。”这身排气声那么长，长的就像是轮船或者火车的汽笛阀门被打开。

    半晌，气流的派出声结束，短暂的停歇后，变成了极为夸张的抽气声，灰霾裹在空气里，打着旋的向前涌去，大型的悬浮颗粒被厚厚的布料阻隔，但依旧有数不清的浮灰涌入其中，嘶嘶的抽气声，也持续也那么久。

    在此期间，这片漆黑的，仅有河边苔藓作为光线来源的世界里，也只有‘噗通’、‘噗通’的脚步声以机械恒定频率的扩散着。

    吸气终止。

    脚步声依旧。

    似乎是这一声长长的呼吸引起了注意，“哗啦啦啦。。。”低低的水声里，另一道黑影飞快的从后方跑来，溅起大片的污水。

    “你竟然到这里来了？”第二道黑影站在污水河道边，踩着浅浅的河水，甩了甩被沾湿的腿，看着前方笼罩在灰霾中的黑影，以带着几分尖锐的嘶哑声音质询。

    前方的黑影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恍若无觉的继续淌水前进。

    “哎嘿。。。嘿。。。嘿！别做那么快，你要去下水道。。。嗯。。下水道是个好去处，我很熟那里，要我带路吗？嘿嘿。。。。”出声者快速跟上，当它追上前方的黑影时，才显出两者那巨大的体积落差。

    “嗖~噗通！”重物在短暂的飞跃之后砸进了水里，袋口散开，几枚宝石掉落，在污水里溅起朵朵涟漪。

    “别这么粗暴！”带着极度的心疼，矮小的黑影一把抄起口袋，罩在头上的帽子被它扒拉下来，黄褐色的眼眸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小心翼翼的将落进水里的宝石捡起来，甚至还不顾那上面脏污的河水，长长的舌头伸出，在上面裹了个严严实实。

    “别来烦我，图奇，拿着这些东西，滚！”赵奉节沉闷的声音隔着层层的布料有些失真。

    “噢噢。。。。不！大个子外乡人！”图奇紧紧攥着自己的爪子，爪子上拎着赵奉节丢过来的口袋：“不能这样，不能。。。。”

    “我可不敢这么拿你的东西，你的。。。。”它窸窸窣窣的掏了掏自己背上的背囊，摸出一根绿油油的箭矢：“我拿这个换。”

    赵奉节头也没回，看都没看这只大耗子手里的玩意，依旧埋着头向前。

    “不够吗？那你要不要试试这个？”老鼠在水里淌了几步，又伸进了背囊：“下水道烤串！真的！我一直吃，很不。。。”

    图奇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赵奉节不发一言的前行。

    脑子似乎很空，但又似乎很满，无数纷乱的思绪在大脑中翻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思维运转的很慢，仿佛遗忘了很多东西，但偏偏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忘记，他能清楚的回忆起来过去的一切，甚至一些年幼时的记忆都凭空从脑海里冒出来，可偏偏过去那些事情，就跟看电影一样，毫无亲身经历的实感。

    老家的房子和土地，奔跑在金色田野里放起斑斓风筝的孩子。

    摔倒后背母亲抱在怀里的安慰，病痛时坐在老爸自行车后座上去卫生所的画面。

    读书时的疲惫，和友人玩耍的快乐，训练时的打闹，工作后的懵懂，第一起案件破获时的喜悦。

    碧绿的稻田，土黄的地垄，灰色的水泥地，红色的对联，雪白的瓷砖，林立的高楼，闪烁着红蓝的灯，暗蓝的警服，银色的肩章。。。

    一切的一切，就好似镜花水月，明明那些情绪那么真实，那些经历那么鲜明，可偏偏，看着那个名为赵奉节的男人的一切，他竟然有一种荒唐的陌生感，就仿佛。。。。那是一场梦一般空洞。

    而在这些伴随着年岁的成长而发生的过往经历的疏离感之外，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海贼，与恶鬼的厮杀，那一次次受伤流血的画面则更加令他身临其境，甚至伴随着那些记忆的，还有真实不虚的触感，仿佛他刚刚扭断别人的脖子，那心脏渐停的感觉就跟沾在手掌上一般，那么清晰，那么明显。

    鲜血粘稠的触感，骨骼断裂的手感，厮杀时跳动的心脏，利刃和子弹撕裂身躯的痛楚，痛饮血食的酣畅。。。。

    这些带着疯狂和鲜血的回忆，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清楚到伴随着每一个记忆片段升腾起来的情绪都那么真实。

    在祖安地坑这片连恶鬼都几乎无法视物的黑暗里，蚀界之巢的属性面板，静静的漂浮在视野中，就这么机械的前行，属性面板上的数字不时的跳动。

    曾经被当做食粮，吞入腹中，来源于【跃马酒馆】的稀血，在他又一次的喰啖昔日同类的血肉后，就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东西一般，源源不断的从躯壳最深处开始释放能量。

    那些血肉，就是药引，彻底将稀血内的营养激发出来，强化着他的身躯。

    【赵奉节】

    【探索者编号：95555】

    【位阶：黑铁】

    【力量：29】

    【敏捷：26】

    【体质：30】

    【感知：29】

    【意志：20】

    相比起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整个属性面板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意志属性之外，几乎每一项属性都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体质属性，上升到了三十点，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即便他这几天都在这种毒雾浓度连图奇都不堪忍受的地沟的游荡，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半点不适。

    “噗通！”他踩在污水中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搅动水波，快速的游走，而在这个瞬间，赵奉节看到，自己力量那一栏上的数字，陡然一跳，消无声息的变作了30，而伴随着这个数字的变动，他猛地觉得身体一轻。

    这是他这几天来极为熟悉的感觉，稀血源源不断的强化着他，每一次数值的变动，都无比清晰的反馈在他的身上和心上。

    莫名的，他感觉到，自己之前饮下的那些稀血，彻底消耗殆尽了。

    不过这些属性的变动，却完全没有给赵奉节带来任何欣喜，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自己实力的上升，就好似与汤米对峙时的崩溃到追杀执法官时的疯狂将他的情绪完全耗尽了一般。

    心田干涸如板结皲裂的河道，这种属性面板上的利好变化，过去能令他扬天大笑的实力提升，如今，却完全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刺激，他就静静的看着那些数字的变化，内心一片死寂。

    除了，深深的疲惫。

    唯有那些血淋淋的回忆才能让他枯寂的心灵微微悸动。

    那些，痛苦的。

    那些，残忍的。

    那些。。。。疯狂的！

    他缓缓握住了拳头，坚硬锋利的利爪一点点的剜进掌心，带着疼，带着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两眼放空，任由那些染着血和杀戮的记忆不断的在心头泛滥，让那腥红，一点点淹没过往的色彩斑斓。

    他还察觉到自己的身形也发生了变化，但他无力深究，也没想着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只觉得累。

    好累。

    很累。

    累到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但偏偏又不想休息，经过这么几天茫然的前行，时至此时，再回忆起之前吞咽血肉的画面，他好像带着一种奇怪的心态。

    几分无所谓，几分的恶心，几分的释然。

    图奇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下水道中，只有那越来越非人的庞大身影，独自前行。

    唯有一声一声不断的脚步，在水中单调而机械的前行。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

    连那些荧光苔藓都几乎看不到了的地方。

    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良久，漫长的呼吸声后，一声似在呜咽，又似在狞笑的叹息响起。

    “原来，我已经是鬼了啊。。。。”

    而伴随着这一声叹息的，是浸透在身躯内的各个角落的鬼血的躁动，那些残忍的、恶毒的、疯狂的血液中所蕴含的力量，彼此攀附、纠集，又在聚合中相互厮杀和排斥，最终将羸弱的血液淘汰，更加强壮的鬼血在赵奉节无法察觉到的细微层面凝聚，整合成一道吞食所有失败者的力量。

    当彻底认清了现实的此刻，曾经积攒在鬼血中的资粮，终于盛开绽放为真实不虚的力量。

    此为：血鬼术！

    真正的恶鬼，对赵奉节张开了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