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艾比总有种被人监视着的感觉。他不由得看向那些木头上黑色的纹路，线条纤细而圆润，仿佛天生就在木头上一样。一条条黑色的细纹在木头上蔓延，每一个转折的节点就像一只眼睛，其中的空洞仿佛正有不可知的生物透过其中，向这个世界窥视。

    艾比站起身，来回走动两下，试图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

    “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咣！”木门直接被外来者撞碎，他穿着一身精良的全身皮甲，皮甲上镶嵌着细密的铆钉，左手持一圆盾，右手持一柄长枪，进门后挺枪便刺，在最后关头似乎发现艾比没有反应，才擦着他的喉咙停下。

    “姓名？”似乎也是卫兵的人问道。

    “艾比。”艾比瘫在木椅上，一动也不敢动，死亡似乎就在咫尺之间。

    “目的？”

    “找……找点儿吃的。”艾比的大脑正飞速运转，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看似合理的说法，这决定了之后他是去村长家吃香喝辣还是到地下监狱饥寒交迫。

    透过头盔的缝隙，艾比都能看到对方鄙视的表情，“现在，起来，跟我去见村长。”

    艾比举着手在卫兵的注视下出去，路过被撞碎的木门时不由得定睛一看。纽曼家里是接近10cm的实木木门，然而现在已经被对方撞成了碎屑。如果说这只是肉体力量爆发的结果，艾比就该怀疑这个世界的人类是否压根儿是另一个物种。

    “塔格，等等。”艾比一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木匠店走来的一人。木匠，法奇南，据说村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是他打制的，而且村子里的木屋也几乎都有他参与建造和设计。

    “法奇南，什么事？”塔格将手中的枪尖前送，抵近艾比的背心。

    “塔格，这个小兄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法奇南向艾比点头一笑。

    “和你无关，走。”塔格将手往前一送，艾比立即感到背后一刺，不由自主向前迈步。

    “等等。”法奇南再次拦在了路中间，“塔格，你看纽曼家的门被撞破了，说不得还得让你赔偿。而我又正好缺一个帮手，不如就把他交给我？”

    塔格看了看纽曼木屋上破开的大洞，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修复，不由显得有些迟疑。

    “塔格，修理的事交给我负责，我那边正好进了一批木料，今晚就能给他修好。另外，我刚从萨布丽娜那儿搞来了一批烈酒，今晚也给你送去。”法奇南凑近塔格，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塔格还有些警惕，但明显已经决定松口，“人给你，但与我无关。”

    “我懂，我懂。”法奇南示意艾比跟着自己走。艾比仔细一想，法奇南花大价钱买自己，总不会第一天晚上就把自己杀死吧，那么跟去看看倒也无妨，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法奇南带艾比走进他的店铺。木匠的店铺分前后院，前面的木屋主要摆放一些成品，桌子、板凳、砧板、柜子、架子，甚至还有棺材，跟萨宾娜来时她还向艾比推荐过这家店的棺材，认为是阿伦村的一大特产。法奇南似乎偏好那种有黑色纹路的木料，在他店里的大多数木制家具上都能看到黑色的纹路，艾比始终觉得那黑色纹路的节点像是一个个眼睛。

    法奇南关上店铺的门，却并未带艾比向里屋走，反而打开了地上的一具棺材，那棺材里有一个机关，打开后棺材底板会被收起，一个地下通道便显现出来。

    “额，跟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法奇南在前面带路，狭小的过道仅容一人通行。

    “艾比。”虽然知道这是个假名，艾比还是不由自主地第一时间将它报了出来，大概是用习惯了吧。

    “艾比，跟上。”法奇南转头盯着艾比，一脸惊诧的表情，显然他也知道这个名字的渊源。“你当真？”

    “我很认真。”

    “艾比，好吧。艾比。”法奇南转身继续前进，随着他的前进通道两侧的墙壁便随之亮了起来，“现在有一个机会，正如我之前所说，我缺一个帮手。无论你是谁，从哪儿来，目的是什么，黑林之眼都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信奉祂，你就能成为我的帮手。而我可以保证你在阿伦村的安全。”

    艾比打量着两边的通道，虽然是倾斜向下仿佛向地底走去，但通道墙壁缺是全木质结构，木板上有着清晰的黑色纹路，纹路交点便是那仿佛眼睛一般的花纹。此时此刻，那一只只眼睛正随着他们的前进逐一亮了起来，被窥视的感觉更加清晰起来。

    似乎注意到艾比被墙壁吸引了注意力，法奇南带着一种自豪说道：“黎明之眼，一种小法术，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要付出什么？”

    “艾比，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法奇南继续向前走去，他的手指划过墙壁，墙上黑色的纹路竟然随之扭动，“黑林之眼，又被称为迷失之神、消失的视线、黑犬之眼，在诸多神祗中是出了名的具有包容性，也因此信徒间的争斗本身便十分激烈。”

    通道尽头是一扇木门，门上黑色的纹路汇成了一只巨大的眼，分不出是属于左眼还是右眼，但眼睑、睫毛、瞳孔的细节已经应有尽有，在那眼瞳中似乎能够看见丛丛密林，密林深处有一只黑色的大狗正反复游走。

    “艾比，你看到了什么？”

    “黑狗。”

    “你再仔细看看。”

    黑色的大狗向前奔跑，远方有一座城堡，黑色的城堡，它离那座城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座城堡。”

    “还有什么？”

    城堡里没有一个人，却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盯着你看。黑狗向城堡中心跑去，那儿有一座高塔。

    “一座塔，不，一座钟楼。”

    钟楼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表盘，表盘上是……眼前一黑，法奇南用身体阻断了视线，略微抬头便能看见他那市侩的笑容。

    “艾比，该停下了。我缺的是助手，可不是祭品。”法奇南推开木门，其后是一个封闭的房间，看不到通风口，但并不气闷，反而感觉有微微凉风。

    四面八方都是木质的墙壁，居中是一个高台，其上绘制着复杂的法阵，间或书写着艾比不认识的文字，某些位置还摆放着一些似乎是用过的祭品。

    “艾比，上来吧。”法奇南走上法阵，盘腿坐下，一个个符文以他为中心被不断点亮。艾比隐隐约约觉得这个房间仿佛一个稀疏的鸟笼，从缝隙间透过来的是无处不在的窥视。

    艾比坐在法奇南的对面，“刚才是什么？”

    “黑域，一个测量血脉的法术。”艾比听卡斯利尔说过，神秘学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好获取的。你在窥视邪神的同时也将被邪神注视，而一旦无法承受轻则被力量侵蚀成为傀儡，重则被力量摧毁变成祭品。“放在门上也有不错的防盗效果。”让邪神给自己看门，也亏他想得出来。

    “你还没说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艾比，别着急，听我慢慢说。黑林之眼对信徒的过往履历近乎毫无要求，但对血脉的要求则极高。通过黑域鉴定没有陷入疯狂，便是对血脉的第一要求。”法奇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艾比，“艾比，你通过了第一重考研，便有资格成为黑林之眼的信徒。”

    “你应该早就料到了，不是吗？”既然木料上的黑纹是来自黑林之眼，在纽曼家的窥视来源予何处就不难猜测了。

    “艾比，如果在接下来的仪式后你能够保持完整的理智，就能成为黑林之眼的信徒，从此获得黑林之眼的赐福和庇佑。”法奇南言语中似乎带上了一丝狂热，但却很快被他压抑下来，“艾比，你要记住，理智是比任何东西都更加珍贵的事物。派系间内斗，在黑林域中被称为：三年祭，获胜着将获得直面神祗的机会，而今年我们派系的指标落在了我身上。”

    已知阿伦村是一个封闭的小村庄，法奇南并没有其他帮手，“那么我就是你推出去的牺牲品？”

    “艾比，可不能这么说，你的血脉与黑林之眼的力量共鸣性非常优秀，所欠缺的只是对法术和战斗的熟练，我们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准备，只要你好好把握，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法奇南似乎对艾比的血脉相当看好。

    “我有多大的概率获胜？”

    “获胜？”法奇南一脸嫌弃的表情，“艾比，听我的，任何还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希望最终获胜。迄今为止，面神后还保有理智的仅有三人，分别是教皇、神子和黑骑士，而传说中他们在面神前都已拥有了半神的力量。”法奇南随手在地面绘制示意图，“三年祭的核心是找到黑林中的‘真我’，由于获胜者几乎都成了神侍，谁也不知道所谓的‘真我’究竟是什么。所以对于参赛者而言，最重要的其实是活下来，派系间也是根据活下来的人数决定接下来三年的一些利益分配。”

    “所以，我的目标是活下来？”

    “没错，并且尽量远离‘真我’以及其他任何一位参赛者。”

    “我可以选择吗？”

    “不能。”法奇南和善的一笑，“但是艾比，你要知道我是个商人，总是会尽可能提供更好的客户体验。”

    “好吧，我接受你的提议。我要怎么成为黑林之眼的信徒？”艾比已经明白了，这纯粹是法奇南本人的恶趣味。

    “首先，让我们完成洗礼。”

    艾比只觉屋内不知何时从何处飘来了一片浓雾，快速地便遮蔽了法奇南的身影，艾比尝试向他走近，却发现自己已来到一片黑色的森林。森林里长得高大的黑树，繁茂的黑色枝叶构成了新的天空，而脚下则长着黑色叶片的厚厚草垫。窸窸窣窣的枝叶被拨开，是一只站立也至少有一人高的黑色大狗，它耷拉着耳朵，双眼上却蒙着一条绷带。

    它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走近，漆黑的阴影随着它走近逐渐前移，仿佛直接阻断了光线的进入，笼罩在艾比的心头，那沉沉的压迫感让人直欲疯狂。它一步步靠近，厚重的毛发前后摆动，隐约间能瞧见那毛发下密布着一只只眼睛，正疯狂地窥视着外界。它靠近，艾比才发现他比想象的还要大，竟仿佛一堵墙，遮挡了向外界窥视的机会。

    它缓缓地张大嘴，那其中竟然是一只眼睛，却并非此前门上的那只眼睛，这是一只左眼，一只仿佛野兽一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