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压顶,遮天蔽月。
昏暗天色下,玉琅山道院山门之内,尚见烛光点点。
尤其道徒寮院区域,一众苦修弟子,烛下演法,各处更见亮堂。
王恒同样在寮舍内留了一盏烛灯。
烛火曳动,把他静坐身影投射在木墙之上,也将他双目紧闭的沉静面容映照分明。
不一会儿。
伴随烛光微跃,他睁开眼来。
‘我总算明白,常人种灵,为何修炼同样法门,也是一般勤修苦练,悟性天赋稍有差距,破境所耗时间,便要多上数年火候,乃至始终有人无法炼成了。’
‘这一步关隘,实际与是否勤奋关系根本不大,本就是考验个人悟性的一关……’
琢磨方才从《三阳剑箓养魂符经》之中梳理得来的感悟,王恒有些感慨。
他原以为,种灵修行,或许要看天赋悟性,但也不该脱离了苦练因素影响。
没想到此一步修行,竟完全与苦修没有半分关系。
甚至和功法的优劣,牵扯都没有多大。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人体精气神三元本就息息相关,常人炼精化气有成,迈入明气之境,通达窍穴,贯走经脉,本就无时无刻不在温养灵魄,实际便是已经走在了炼气还神的火候上。’
‘随着周天圆满,人身灵魄更是被温养到了足够种灵的境地,只待灵符悟明,顷刻之间便可种定灵根,又哪里需要什么苦修。唯一在火候上需要耗费的心力,无非就是熟悉种灵符箓,好作存想罢了,只要法诀灵符为真,感悟一到,就能功成。’
‘如此一看,院内弟子传言道院所授《一元符经》不堪用来种灵的说法,其实有些偏颇了,此法于种灵一步,或许没有什么独到之处,但只在破境一关给修行者带来的帮助,与其他法门却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能有此感悟,倒不是法门之中记载了什么关窍。
而是源于泥丸‘雷符’相助。
‘雷符’玄通不俗,似有助人明晰文字符箓真意之功。
以至王恒在塔林初见《三阳符经》内容,便瞬息将之理解记下。
而他回到寮舍之后,一番梳理下来。
却发现已经理解了法诀真意,明晰其中运炼之方的自己,竟是随时都可尝试破境,不需旁人一般苦熬。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只是一想若无雷符相助,自己恐怕也难窥破其中真谛,须得走上不少弯路,免不了也要有些触动。
‘能有这般所得,或许也是我气运到了。’
‘死而复生,又自囹圄之中走上一遭,否极泰来,正合福祸相依之理。’
王恒心思渐定。
既有这般所得,正是该好生把握这运数的时候,却不好胡思乱想,耽误时机。
想到这里。
王恒眼皮微合,气息一稳,再度沉入了静定修行之中。
‘雷符’相助,他已将《三阳剑箓养魂符经》参悟通透,各种关窍皆已明了。
而今只需存想经中记载三阳剑箓,借以符经诀门,调动周天真气配合灵符凝聚,火候一到,便可种灵有成,破入灵应之境。
风波将涌之际,正也是行功之时!
……
同样的摇曳烛光下。
林温这个出身不俗,又投身陈阳麾下,有着诸多前辈指点,早早便已存想灵符有成,入了灵应之境的道徒,却不似其余尚未破境的弟子那般勤勉。
相较王恒,还需‘雷符’异宝相助,方能领悟种灵修行根本。
林温不仅知道种灵修行,重点在于感悟,还很清楚破入灵应之境后的修行,同样也不是苦修便可积累。
他于自身修行之上,早有打算。
离山任事之前,却不准备把太多心思放在没有必要的功行打磨之上。
将身前书案上的灵符最后一笔画就,看着符纸上灵光流转,明显符成模样。
林温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灵毫符笔,看向了一旁全安。
“你今日来我处寻见,可是王恒那边,生了什么变故?”
全安一直关注着林温绘符,骤得林温垂询,一时反应有些不及。
他虽未曾破入灵应之境,看不明白这灵符制作的手段,但不妨碍他想要学习。
在他看来,自己投身陈阳麾下,种灵法门是不缺的。
之所以迟迟不能破境,是立功不够,无人指点。
单凭自身天分,又难生来领悟,方才限于明气修为。
而等此番办妥林温交代事情,自家在对方高兴之时,寻求几分指点,不定就能破境有成。
想到破境之后,便能运用符箓道术手段,眼下有机会接触,当然要多观察,难免有些分心。
好在他反应也快,眼见林温皱眉,便忙躬身汇报道:“倒不是王恒闹出了什么事情,此子这几日行迹古怪,一直在道院里头胡逛,连旁人都不怎么接触,更别说生来变故了。”
“今日来见师兄,所要禀报之事,虽也与他有些牵扯,但却不是他自身惹来。”
林温微微颔首:“细细说来。”
“是裴绍云那边。”全安抬头看着林温神色变化,继续道:“他似乎有意对王恒下手了。”
林温诧异道:“这消息,你可确定?”
全安点了点头,笃定道:“今晨裴绍云麾下一道徒,向戍务殿禀报有外道妖教之人于玉琅山左近揭仙岭,秘密建了一处据点,或于道院有所筹谋。”
“那道徒更有意无意向戍务殿上师提及,揭仙岭所现外道妖人,便是王恒之案牵扯,提议戍务殿遣人调查此事之时,带上王恒,或能提供线索。”
林温十分惊讶:“这般关键时候,裴绍云不好好等着渠阴任事定下,竟如此迫不及待,要与王恒为难,莫非昏了头了不成?”
凭理智分析,他很难理解裴绍云这个举动。
对裴绍云有一定了解的他,知道这人虽然性格上有些问题,心胸或许狭隘,但出身世家,自幼不乏教导,却不是什么蠢人
更别说以他身份,左右也有人时刻提醒,按理所作所为,多少都该考虑得失。
如今却做出这种事来,林温如何能不费解?
“小人倒是有几分所得。”
林温看向全安。
全安解释道:“裴绍云世家出身,自来顺风顺水,便是遇过坎坷,多也是咱公子一般的人物与他为难。如此便是受了些闷气,也能忍耐下来,可王恒到底不同。”
不等全安细说,林温已是恍然。
正如全安所言,裴绍云一路顺风顺水,吃亏也只在同层次的人手上吃过。
如今王恒一个曾经还是他门下走狗的寒门道徒,区区蝼蚁般的角色,却反过头来,咬了他一口,他不能忍受,再正常不过。
“师兄,王恒身上到底还牵扯了公子计划,你我可需提醒王恒一句?或者,出手相助?”
林温思索片刻,摇头笑道:“不必,倘若裴绍云真这般行事,公子之事,又何须再通过王恒去办?此番却是他裴绍云自己将把柄送到你我手中来了,实可谓难得好消息也!”
“王恒那边,不必提醒,你只需想办法盯着他的行踪便可。他若真因裴绍云安排,随同戍务殿弟子去了揭仙岭,便是你立功机会了!”
说到这,林温不知想起什么,忽又笑道:“说来王师弟这十日之期,倒是定得正好,否则你我费心从杜云庭处入手,比起现在,却要多了许多麻烦。”
全安微愣。
反应过来,一时若有所思。